青玉案(4)
“清理过……给四小姐清理过身体吗?”顾青棠想了想措辞,问道,手不自觉地扶了胸口一下,隔着衣服捏了捏那里挂着的吊坠。
“没有,云姨娘一直拦着,坚持即便不报官,也要找人私下查明真相,不能让四小姐枉死。”宝莺低声解释着:“老爷不许府里的人声张,准备默默把四小姐葬了,可云姨娘不甘心,她觉得……”
说着,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贴在顾青棠的耳上,耳语道:“她觉得此事跟三小姐脱不了干系,砸……砸到四小姐的花瓶摔碎时,很多人亲眼看到三小姐敲门进了四小姐的房间,当时房间里就她们两个人,云姨娘认定了四小姐是被三小姐所害,她一定要三小姐偿命……”
原来是这样,这盛家老爷压着此事,一来是为了顾全盛惜蕊的名声,二来,其实他也对盛嘉卿有所怀疑吧。
顾青棠轻轻叹了口气,高门大院,亲情信任竟然淡薄到这个程度吗?边叹息着,顾青棠开始仔细查看盛惜蕊的伤口。
盛惜蕊的头上有一处伤,流了不少血,像是砸的或者撞的,据宝莺说,这就是致命伤了。顾青棠抬起她的手,还没仔细查看,就感觉到,她的指甲边缘一点都不平滑,像是……被什么东西磨过。顾青棠皱了皱眉,继续检查,发现她的里衣衣袖也被撕掉了一块。
顾青棠把盛惜蕊的手放回原处,冲着尸身微微服了服身,对宝莺说:“带我去案发地看看吧。”
案发地点在盛惜蕊的闺房,在云姨娘的坚持下,房间内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
靠窗的地方有一个贵妃榻,贵妃榻的头部紧紧抵着一整面墙的藏宝阁,地面上一片狼藉,有碎了的花瓶,凌乱的水迹,散落的书本,还有一把湿了的木简,木简上有一丝划痕。
奇怪的是,贵妃榻显然被移动过位置,因为在贵妃榻的尾部,木地板的颜色有明显的不同。顾青棠上前,伸出脚比了比,有一只脚长短的距离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颜色——很明显,有人挪过贵妃榻。
“四小姐被发现的时候在哪儿?”顾青棠问道。
“就躺在贵妃榻上,仰着头闭着眼,像平时看书看累了睡着了一样。”
为什么要挪动贵妃榻?花瓶,水迹,书本,木简,木简上的划痕,花瓶摔碎时盛嘉卿刚进盛惜蕊的房间……
也太巧了吧。顾青棠闭着眼睛,试图理清思路。杂乱无章的线索里,她总感觉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顾青棠沉吟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正欲说话,突然有人疾步走了过来。
人未至,声先到。
“姑娘,姑娘一定要为我女儿查明真相啊!”顾青棠眼看着一名穿着富贵的夫人冲向她,不待她有所反应,便紧紧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我女儿……我女儿冤啊……”
顾青棠轻轻拍了拍妇人的手,“云姨娘您放心,我一定查明真相,还所有人一个清白。”
窗外,一声嗤笑从清隽公子的鼻间溢出,正是顾青棠入府时,与她一同入府的那顶轿子中的公子。清隽公子的身旁站着一位年轻的妇人,妇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嗔道:“别没个正形。”
盛惜蕊的死对于盛国公而言绝对是件大事,没有人敢儿戏,甚至没有人敢对此多言几句。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事表面看来是得宠的庶小姐殒命了,可实际上,关乎嫡小姐的名声,甚至关乎盛夫人和云姨娘的地位。
敢在一边看热闹,还毫不掩饰的这位公子,也是大有来头。他名曰时珩,不是盛国公府的人,却能这么畅通无阻地进出盛府,自然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同凡响——他是盛府二公子夫人时瑾的弟弟,当朝太后的侄子,永宁侯的独子,不仅如此,他还是名动永安城的探花郎,当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他旁边的年轻妇人,便是他的嫡亲姐姐时瑾。
时珩今日来访,是被时瑾诓来的。她以有孕为名,说是要让他传话给太后姑姑,实际上,是听说云姨娘搬来了一个什么小青天来查案,恐她趁机栽赃盛嘉卿,便把亲弟弟搬来当救兵——她和盛嘉卿是手帕交,绝不能容忍自己的闺中密友遭人陷害。
闺房之内,顾青棠的目光在房间内游走,她在仔细查看,总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
蓦的,她在墙面上看到一丝血迹。顾青棠急忙上前,仔细查看。不对啊,如果是被花瓶砸死的,那墙上即便有血迹,也不会是这样的形状。就好像……就好像是隔着什么东西,不慎湮过去的一样。
啊!顾青棠的目光从贵妃榻移到藏宝阁,落到满地狼藉上。她费力地搬开贵妃榻,在贵妃榻和墙中间,夹着一块带血的帕子,上面方方正正的小楷,绣着“嘉卿”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