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刻鲸舟(28)
那时他感到脸颊灼烫似燃,便如此刻一般;此刻他瞧着严画疏,跨步顶肩,作势欲奔,口中缓缓答道:“我不是沦落至此,我是……一直如此!”
严画疏一惊,忽见胡子亮的膝尖、肘尖、眉尖都显出锋锐,他松手撤步,遽被胡子亮反扣住手腕,胡子亮旋身振臂,双足原地不动,将一身奔行之势都甩到了严画疏身上——
严画疏远远翻飞出去,靴尖着地,倒退数步站定,脚边地面皲裂,如遭乱剑削斩。
胡子亮慢慢站直身躯,脸上胎记处倏然流下血来。
“咱们多年不见,”严画疏微笑着,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我不过想试试你功力,切磋一番,你又何必如此认真?”
他方才撤步时,右手细簪刺入胡子亮脸上“迎香穴”,未及发力便被甩飞,此番交手,两人都受了些内伤,严画疏心知柳奕最是护短,她的大弟子跑了,她不发话,谁也不敢替她责罚,以免得罪了她;此际他更无心与胡子亮见生死,继续道:
“你执意要劫走任秋,那更是误会我,你不妨问问任秋自己,可愿意跟你回去?”
胡子亮一怔,这才留意到任秋如生病似的裹着厚袄、一直没吭声,便看向他。
任秋静默片刻,笑道:“这确是一场误会,刚才严大人正要放了我,你便来了。”
沈越道:“可是他与邹知县……”
严画疏坦然道:“我与邹大人之间,也是一场误会,到今日正午,你们自会知晓。”打量着沈越,温言又道,“你既活着,那也很好,你便好好活着吧。”
沈越心中诧惑,一时无言以对。
任秋说完便要随严画疏返回县衙,胡子亮忽道:“任大哥,你……”任秋回过头来,道:“怎么了?”
胡子亮道:“你今天还没画记号。”
任秋走到县衙门边的墙根处,弯腰画下记号,道:“是我忘了画。嗯,以后我不画记号了,你也不用来瞧。”
胡子亮犹豫一会儿,点了点头。
沈越瞧着严、任进了县衙大门,道:“胡师兄,你接下来去哪儿?”
胡子亮茫然摇头,肚子咕咕响起,沈越道:“那咱们去吃些茶点可好?”随后,领着胡子亮来到他每日常来的春雨茶楼,叫了一壶碧螺春,几碟桂花糕、糯米藕、柿饼以及柑橘苹果。
胡子亮闷头吃喝起来;沈越见今日茶楼说书的换了个陌生人,好奇听了几句,却是在讲说鲸舟剑客们的佩剑:
“须知每个鲸舟弟子的用剑皆不相同,那是根据自身当前的武功修为而专门打造,有的用单剑,有的用双剑,有的用短剑,有的用重剑……”
沈越听到这里,不禁问胡子亮:“听说修习‘万殊一辙’的弟子多用双剑,是么?”
胡子亮道:“嗯,那是为了施展步法绕敌游走时,双手随时能从诸般刁钻方位刺击。”
沈越道:“可我瞧胡师兄似乎不用双剑?”胡子亮道:“我不喜欢用剑,我只喜欢练轻功。”
沈越道:“这是为什么?”
胡子亮嘴里塞着柿饼,含糊答道:“只要跑得够快,别人刚要笑话你,你便跑远了,也就听不见别人的嘲笑。”
沈越听得心酸,转口笑道:“你即便不用剑,我瞧那严画疏也打不过你。”
“他那‘大泽疾雷’的厉害招数还未用出,”胡子亮摇头道,“我杀他不好杀,他要杀死我,也不那么容易。”
沈越点点头,又听那说书人讲到:
“……至于六位‘神锋御史’,咱们百姓往往将这六人唤作‘六色神捕’,你道是哪六色?正所谓:‘紫冠红衣乌云袖,青丝金履白玉簪。’六人各有各的神奇兵刃,咱们便先说说这白玉簪——严画疏严大人。”
“严大人名字里有个‘画’字,确也是极擅丹青书法,他有两样奇技,轻易不展露,一个是‘走马题字’,一个叫‘水上作画’,这两样非有绝顶修为,断难以做到……”
沈越皱眉听着,想到了在江边严画疏说过他的字不好看,暗忖:“这说书人如此面生,难道是严画疏自己雇来吹嘘自己的……嗯,兴许他走到哪里,便将这说书人带到哪里,那也不是做不出……”
“有看官问了,这‘水上作画’是什么意思?要说寻常人作画,都是……”
沈越忽地截口道:“谁问了?”
那说书人一愣:“阁下说什么?”
沈越道:“你说‘有看官问了’,是谁问的,我怎没听见?”不待那人回答,又道,“这严画疏有什么好讲的,也不算多了不起的人物。”
那说书人满脸不服气:“阁下知道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不妨也来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