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刻鲸舟(65)
“小子,你方才为何不向两旁躲闪,却从我手底下钻过?”关阴轻易不问话,问话便是要下死手,他暗蓄了掌力,紧盯李舟吾。
李舟吾老实答道:“刚才我瞧你左掌打来,又快又猛,怕左右躲避都避不及,又见你右臂软软垂着,我想寻常人打人都用右手,你却用左手,许你是右手受伤断了、使不出力,那么你右手底下自是安全。”
关阴一时不语,这道理并不复杂,但李舟吾刹那间便能想得清楚、避得过去,非是眼力、心思、手脚俱都极灵巧,断然难以做到;他哈哈一笑,道:“小子,你这番推想,可是全然错了。刚才我是想看你打个滚,有意瞧你的笑话,才没动手。”说罢忍着断臂之痛,挥了挥右手。
李舟吾恍然点头:“不过我刚才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再来一次,也只能那样做。”
关阴心想:“这孩童不单聪明,心思倒也坚定。”又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送你上山来?他派个孩童打前哨,自己却埋伏起来,算什么英雄好汉?”说着捏了捏李舟吾的肩膀,试出他确是年幼不通内功。
李舟吾道:“我叫李周吴,没人送我,是我自己爬上来。”当即说了自己如何在大小不一的山岩上蹬踏借劲,如何手脚并用地发力,到何处该小心慢挪,何处又该果决纵跃,又道,“这些都是我爬了好多次山,才琢磨出来。”
关阴暗自惊异,这孩童所说的一些攀登之法,隐约已是颇高深的轻功法门,他能自己摸索出来,这等武学天资,可谓千百年难得一遇,不禁叹道:“小子记住,正是你的天赋害死了你。——若非你天资高,你也爬不上这险绝山峰,便也见不到我,自然也就不会被我打死。”
李舟吾摇头道:“你不会打死我,你是在吓唬我。”
关阴作势抬掌:“小小年纪,倒会自以为是。”
李舟吾道:“你要杀我,早就杀了,不会和我说这么多话。”
关阴冷笑:“我当下确又不打算杀你,而是要……”
李舟吾道:“我知道你要将我绑作人质。老伯,你受了这么多伤,是什么人追你,你怎不进城报官?”
关阴道:“胡说八道。我是要……”他不愿被说中心思,鬼使神差道,“我是要收你为徒,教你武功。”话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惊,似乎这心思自刚见李舟吾便已潜藏在心底,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那太好了,我一直想学武功!”李舟吾欢喜道。
“你莫高兴太早,”关阴冷冷道,“你若学得不合我意,我仍会杀你。嗯,你心肠太善,这一节也须改掉,若不够坏,便不配做我关阴的弟子。”
李舟吾仍沉浸在能学武功的惊喜中,喜滋滋道:“我不会变坏。”
关阴道:“许多恶人小时都这样说,咱们走着瞧吧。”
此后,关阴便易容改扮,隐居在山下的一处村落,他先教了李舟吾一些粗浅的拳脚内功,同时仍让李舟吾上山采药,维持生计。起初一个月,每次李舟吾上山,关阴都跟在暗处,看他是否进城报官泄露自己的行踪,但李舟吾初识武学,痴迷于练功,心里似从不存“出卖”二字,渐渐的关阴也就放下心来。
两个月后,关阴对李舟吾道:“今日起,我便教你我真正的剑术:‘剑篱’。”此剑术威力太大,学成后难免大造杀孽,故而依照祖师所定规矩,每一代弟子学前均须立誓,往后七世不得投胎为人,才能得传‘剑篱’。”
“这……”李舟吾听后认真寻思许久,道,“若能投胎做一只小猴子,倒也挺好。”
关阴道:“那可由不得你选。不过你若不愿立誓,倒也无妨,你也可另投名师,学别派武功。”
他说完见李舟吾凝思不语,微笑又道:“其实你们荆州人杰地灵,本不乏武林门派,其中最大的一个名门正派,便唤作‘沧声阁’。”
李舟吾好奇道:“这门派有什么武功?”
“这沧声阁是练刀法的,挥刀如吹笙,极为神妙,能以刀声伤敌。”关阴侃侃而谈,“此派刀客不光刀术极高,更是个个精通音律、风采卓绝,门派中每年举办‘聆刀集’,广邀江湖同道品评刀术,所谓‘群山万壑赴荆门’,武林各地的刀客,素来都是极仰慕沧声阁的。”
李舟吾听得悠然神往,脑海中恍惚飘过一幕光景:山岭层层叠叠如江水起伏,朝着天边残阳奔流西来,天下刀客手中的刀光,也随之汇聚到荆州,化作一阵笙歌,徘徊在自己身旁……
正想着,冷不丁听关阴道:“这沧声阁,已经没有了。”
李舟吾一怔,关阴又道:“你拜不成沧声阁,也不打紧,从荆州往北走三百里,便是归州‘金鹿寺’,此派的‘十方袈裟棍’施展开来,棍影扫荡十方,如袈裟笼罩天地,敌人委实难躲……嗯,但你若不想出家为僧,也可从荆州往东走上七八百里,便至江州‘染鼎楼’,此派的‘食指枪诀’举重若轻,挥舞起镔铁重枪来如使手指,亦是武林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