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笙本就疲惫不堪,又痛又恶心,竟然扶着树干呕了起来。
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几乎要窒息了,安然才住手。
他仔细的收拾好桌上的瓶瓶罐罐,长睫而直的睫毛眨了又眨,就是不说话。
夏笙无奈,动起喉咙剧痛,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
小少爷做派养尊处优,倒是什么都会干,把药箱合上后,坐在对面好半天没吭声。
安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院子里等到天黑,见夏笙满身是血的回来,心里顿时很急很痛的难受。
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小伙子,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与自己又真的有什么关系?
夏笙敲敲桌子,安然恍惚抬头,他举了张宣纸,字与人一样,干净质朴。
“你不要担心,我身体很好的。”
安然暗笑,我担心了吗?只是在乱想而已,这小子倒着能自作多情。
夏笙见安然笑,也跟着露出美丽的笑容,又在纸上写道:“你的药慌乱时弄丢了,明日再买,你先好好休息吧,昨晚真的对不起,我有些想的太多。”
这下安然笑不出来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如此单纯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关心了。
声音有些冷,他不禁脱口而出:“是谁伤的你?”
夏笙想了想,有点疑惑的在纸上写:“秦怨。”
安然心里骂了句,这个漠北流氓真是处处和自己作对,脸上却很平静,修美的双眸眨了眨:“是书苑的苑。”
夏笙不明白,安然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说:“秦苑是漠北的一个贵族,这是他的汉名,他是近两年才跑到中原来的。”
小韩又低头写了写,自己偷看了两三遍,才递过去。
上书:“你是江湖中人?”
安然摇头,心想这也不算是在骗他。
夏笙很安静的和安然对视,他的瞳仁是乌黑透亮的,因而特别干净,没有半点杂质。
安然凭借着多年的定力才能不把目光移到别处,屋里很安静,只剩下油灯在晃动。
过了好一会儿,夏笙终于决心问出自己真正想问的话语。
“你又是为了什么来找我的呢?”
“是……”安然习惯性的顺口胡诌,半截又打住了,只是笑:“现在还是秘密,以后告诉你,好吗?”
夏笙扁扁嘴,点头。
安然又道:“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愿意和我做朋友吗?”问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儿,但在夏笙面前,人都会忍不住变得简单一点。
朋友……这个词十分陌生。
小韩听了忽然一怔,他只有亲人,有爱人,却从来没有朋友。
安然的表情很认真,嘴角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他眼睛的形状让这张脸少了很多初看的可爱,反倒平添了几丝隐秘的忧伤寂寞。
夏笙想,朋友就要彼此信任,毫无保留,共同分担所有。
“我会努力的。”
他一笔一划的写了几个字。
看的安然忽而觉得生活妙趣横生。
窗外的雪飘的无止无休,落了满院,积了一城。
四处都寒冷而寂静。
然而这个并不算精美的窗内,却格外的温暖。
一个写,一个说,成了世间最最美好的地方。
因为时间太久而有些僵直的腿动了动,让厚厚的积雪发出了细不可闻的声音。
男人的留海与羽睫都附上了冰晶,被月光映照,发着淡柔的光。
他一直看着小院的水眸终于回了神,有些宠溺的笑笑。
笑,让这张惊世的脸更加完美无暇。
他知道,他没有不开心,过的很好,也就够了。
没枉费自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在门口站了两个时辰而不敢进屋。
他明白自己的外表太迷惑人了,而实质的灵魂与生活一样,都是支离破碎。
他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破坏他小小的幸福与快乐。
其实,真正的痛苦是说不出来的,夜半反刍,太阳一升,日光一照,又什么都不剩。
为什么要遇见呢?
始作俑者是自己,承受不住的,却也是自己。
男人摇摇头,抖落了雪花,终于迈开了步伐,朝着小巷的深处走去。
那一排笔直的脚印,将会被大雪覆盖,什么都不留下。
唯有些印记的,是京城的某个角落里响了一夜的悠然青萧吧。
闻者伤心,婉转的靡靡之音竟让很多人莫名的终不入睡。
安然说做朋友,果然换了姿态。
既不动手动脚,也不捣乱,没事帮夏笙做做饭,忽然消失几天,也会带些不贵却有趣的礼物回来。
他教夏笙围棋,偶尔听听夏笙仅会的几曲简单的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