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1(77)

曼丽行宫,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墙壁在到处散布的大小水池的反光下流淌着阳光特有的色泽,光斑打在水蓝丝幕上,深深浅浅,甚为好看。

站得玉亭的宫女角角落落,安静极了,只有一个声音充斥侧殿。

咳,撕心裂肺的咳,听得人万分纠结,几乎可以想象那人是如何难受。

站在殿口的行走宫女和雩羽最要好,听她又犯了病,不禁担忧,四顾而无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忽而一抬头,愣了片刻,诚惶诚恐的单膝跪下:“宫主。”

游倾城里着白裙,披了件绣着水芹的青袍,仪态端庄的迈了进来,身后随侍乖巧找到地方立定。

“她可好些了?”依旧是暧昧轻纱,挡住脸庞。

“回宫主,左使昨儿似是有点舒坦,今日又咳嗽的厉害。”

游倾城长出一口气:“青萍谷顾医师可请动了?”

“我们报酬极重,他本是动了心的,但穆谷主似有些不愿,顾医师又毁了言,说什么也不肯来了。”

游倾城没说话,只抬步走到里间,浓郁的药味扑面而至。

赫连靠在床边见她立即想要起身,无奈咳起来,弯下腰去,呛得眼泪堆积,痛苦难言。

“不要动,好好休息。”游倾城端起丫鬟刚送来的梨汤,款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用勺子搅了搅,递给雩羽。

雩羽拿着便像喝药似的倒进嘴里,脸色前所未有的惨白,而花色愈艳。

“当日便不该要你去,你行事也是太过任性了。”

“我不后悔。”赫连说话,越来越像游倾城,平淡而清晰,让人不知喜怒。

“又或许我应该去,就不会让你遭罪。”

“宫主多虑了,我受伤是自找的,与龙宫没有关系,更不是宫主的错。”

游倾城面纱后的眼睛似乎在细细打量她,赫连有些尴尬,一提气又咳嗽了起来。

“季无行,季无行。”游倾城反复念了两遍,依旧的声音,却令人听着沧桑。

“他似乎十分想见宫主,又是为不如不遇癫狂了的人。”赫连五脏六腑都疼的厉害,冷声说了句,就又躺下了,自武林大会回来,她多方诊治,算是捡了条命回来,却一直卧病在床,不能痊愈。

“他太偏执,你莫要学他,好好休息,我再去派人请顾照轩。”

赫连一哼:“穆子夜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打,又如何肯派人来救我。”

游倾城起身,淡漠的说:“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多变。”

又是春暖花开,龙宫被灿烂的光映着,白色大理石更显得干净耀眼。

游倾城缓缓行到水中浮桥之上,远远看去,就像是立于水中,一动不动的和漫天睡莲静默相对。

她似是有些哀思,又有些怅然,不想示于人前的时候,便在这里呆滞。

四十而立,感觉一生已过了大半,却空空如也。

而二十年前,她并不如此,甚至单纯的相信天下尽在掌握,对人,对事,都简单得有些过于天真烂漫。

往事漫随流水,一梦成空。

二十年前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游倾城最最得志之时,成了天下第一,得到冠世美男,始建洞庭龙宫。

那个无声山上下来的霸道男人,却指着自己说,离开江楼月,我要娶你。

游倾城一抬下巴,我只要最好的,你哪里最好?

而后,冷眼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倒下,再站起来,再失败。

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直到,听闻他的死讯。

看着雩羽半死不活的抬回来。

蓦然间明白,曾经犯下的一切孽债,都是要还的,那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佛语有云: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

执念和执着,往往差了一字,相隔千里。

人老了,心静了,参透了。

剩下的,是悲哀,还是淡薄?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浮桥轻轻动了一下,游倾城如梦中惊醒,回首,是童初月。

“宫主。”她水蓝衣袖轻抬,抱剑行礼。

“他要什么?”

“《因缘心经》。”

因缘心经,传说一位高僧撰写,修炼者无情无欲,自可日进千里,无人能敌,当日龙宫为得此书,葬送百余性命,却是是武林人梦寐以求的宝典。

游倾城摇摇头:“那书雩羽确实遗失,我不必撒谎。”

“穆谷主还说……说……”童初月极少犹豫,此时说话却结结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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