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辞+番外(28)
不多时,晏清走出房间。她首饰不多,平日也极少涂脂抹粉,故而妆奁仅得一食盒大小,先生只手便能提起。晏清坐到她身后梳顺她的头发,取头绳时手顿了一顿,问:“说说看,想要什么发式?”
“先生已有好些年不曾为我梳头,怕是都忘了怎么个梳法,能扎起来便是万幸,哪里轮得到我挑三拣四。”
晏清抬手弹了下小商鬓角:“惯得你。我再怎么手生也是练了几年的,轮不到你这个头绳都用不好的人嫌弃手艺。”
“是是是,先生手艺好,可是已经有了手艺这么好的先生,我再去钻研如何束发,岂不浪费精力?”
“你那些个精力不费在此处,也会费在爬树蹬墙、攀花折柳上。硬要类比,钻研梳妆打扮还安全些,起码不会磕到碰到。”
晏清将她的头发分为两份,又抽了两绺盘成环状。小商在铜镜里见他动作,心里泛上一丝甜意。先生的手极为好看,白如脂玉、劲似长弓,绕在她发间仿佛笔走龙蛇,直将满头乌发化作一纸清雅仕女图。待发髻盘好,先生又在发根处插了一朵精心挑选的红色绢花,仿佛图画绘成后,画者郑重落下的一方朱印。
“这个发式……”
“你年岁大了,再梳双丫髻不免违和。”
小商望着镜里的垂鬟分肖髻,总觉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少了些野气,多了分柔婉。晏清扶住她的发髻,又插上一根玉簪,满意地笑了笑:“如何?前年见有女子如此绾发,清新俊逸,与你颇为相称,便暗自学了绾法。”
“那先生前年怎么不为我绾?”小商闷声问道,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答,复又看向铜镜。先生眼光极好,所选发式虽极为常见,绾在她头上也焕发了别样的光彩,再加上绢花和玉簪,显得镜中女子愈发明艳可人。
“对了,先生,我那杆木簪呢?”
那杆木簪是她十五岁时,先生亲手雕刻的及笄礼物,一直以来她爱若珍宝,白日里任何时候都戴在头上。
“那簪子样子太古,不衬这个发式。”
“啊……”小商又照了照镜子,她实在喜欢这个发式,又不想放弃那杆簪子:“先生将它插在后面隐蔽处可好?”
晏清无奈一笑,取出她心念念的檀木簪帮她戴上。当日他原本备了一杆玉簪,临了了想到她性子野,玉簪戴在她头上怕是不出三日便要粉身碎骨,这才寻了块紫檀,刻了杆木簪出来。
谁曾想这么一杆普普通通的檀木簪,竟让她欢喜了大半个月,逢人便要炫耀一番,甚至一戴便是整整三年。
“一杆簪子而已,总不能戴一辈子,你若喜欢赶明我再刻几杆新的给你。”
“好啊,先生刻多少我要多少,只是这杆毕竟含义不一样,即便有了别的,我也会更喜欢戴它。”
“也罢,恋旧亦是人之常情。”晏清坐回小商对面,指了指棋枰,示意她继续复盘。一个时辰下来,那局棋被尽数复原,每一步棋里暗藏的玄机,也被晏清明明白白地点出来,有几点直逼得小商心惊肉跳。那几处机关她完全不曾发觉,若不是运气好,怕是只能落得个满盘皆输。
棋局事了,已近黄昏,天色渐暗,西风渐紧。晏清取出一条毛毯搭在小商腿上,又让她添了件裘衣,刚做好这一切便听到敲门声响起,开门发现,原是邹默领着个十五六岁的粉裙少女到来。
和晏清寒暄几句后,邹默引少女走到小商面前。少女梳着垂挂两侧的环髻,带着两件碎花头饰,身量刚过六尺,圆圆的小脸上嵌着双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一副怕见生人的模样。她对着小商欠身行礼,说话声也轻细无比:“奴婢奉书见过小商姑娘。”
“你就是奉书啊,跟我想的不太一样,不过要可爱许多。来了便是客人,怕什么,坐坐坐。”小商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却不见奉书挪动位置,直到邹默点了点头,她才缓缓退到石凳处坐下,却也只坐了一个小角。
“晏先生家与别处不同,不喜人太过拘束,日后小商姑娘说什么你照做便是,不必拘泥府中礼节。”邹默脸色有些阴沉,声音也严肃了许多。来时他吩咐了几遍,结果她还是露了怯。
见奉书低了头,小商微微皱眉,跟着又笑了起来:“哎呀,刚来不习惯也是正常的嘛,邹大哥刚认识我时不也是各种拘束?我很喜欢这姑娘,你可不能责罚她。”
“你喜欢就好,我只是提醒她两句,这点小过还不至责罚。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言毕,邹默朝她和晏清拱了拱手,转身走出大门。小商挪了下素舆,握住奉书的手:“别想那么多,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