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成为佛子白月光(154)
青纱帐边的窗户外,乌云遮月,山林间如墨的漆黑晕染开来,一寸寸蚕食着茅草屋周围的界限。
……
“即刻点齐先锋部众,今夜开拔。”
一道阴戾的声音传来,路无忧猛然睁眼。
烛火的亮光在眼前乍然铺开——此时他正站在魔军营帐中,面带修罗面具,身穿红袍铠甲,与一众魔将们垂首而立。
帐中央悬着一方巨大的水镜,镜中煅血魔尊倚在王座上,看向众人的目光阴鸷冰冷,方才的声音正是出于他口。
路无忧太阳穴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了魔军帐中,更不记得在此之前自己做了什么。
忍住头疼想了一会,才想起来,五日前魔尊起兵,他被任命为先锋魔军的将领。
而眼下这场军议,正是为了攻城。
阴戾的声音又道:“饕餮听令,三日内,攻下岁安。”
大抵是因为血契,煅血魔尊并不担心他背叛,又或者对于他来说,探路冲锋的过河卒并不重要。
如今魔军驻地,往西是位置得天独厚,退可攻进可守的岁安,往东向上是中南边境附近的青田村,三者正形成一个三角之势。
路无忧身形极轻微一滞。
他不记得自己前世攻下的城里是否有岁安这座城,但不知怎地听起来十分耳熟,好像是祁澜道侣曾经救下的城。
也就说,当初带领魔军攻破这座城的人是他?
座上的魔尊似察觉到他的迟疑,“有异议?”
血契催动的瞬间,路无忧耳边骤响一声“嗡——”,尖锐如裂金石,蚀骨钻心的痛接踵而至,血液瞬间逆流,几乎要从经脉中喷薄而出。
“没……有……”路无忧强敛心神,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这就去安排。”
出了军帐,路无忧趁着整顿军队时,暗地里让舔月去给仙盟传递消息。
舔月在魔军前外表为一条一人高的银狼,狼目凶狠,而通风报信时,则化作村子和大街上最常见的土黄柴犬。
它收到路无忧吩咐,挑了个空档,便从营帐的另一头钻了出去。
路无忧缓缓吐了一口气,思索着关于这场行军的记忆。
在最初的行军路上,他所带领的魔军部队即便占领了一些小镇小村,但因舔月暗中提前通风报信,那些村镇大多早已人去屋空。
之后魔军接连攻城,欲吸取人血壮大自身,但因收到密报的仙盟及时部署,导致魔军攻城成功也无法饱食人血,只能用牲畜血勉强果腹,煅血魔尊才让他带领先锋精锐部队绕中南边境偷袭。
虽然路无忧已经不记得岁安攻城情况,这次加上他前世的记忆,想必能救下更多城中百姓,削弱魔军战力,定能让仙盟更好对付魔尊。
可攻城当日,魔族副将传来捷报。
“报——岁安城破,我军大捷,获六十万人牲!”
如潮的魔军兵临城下,破开城门的时候,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凡人百姓,丝毫不见仙盟援兵,也未见有任何剑修现身相助。
城内修士修为不高,根本无法抵挡魔族大军。
路无忧骑着雪狼踏入残破的城门时,魔军已然进行最后的狂欢,耳边均是城民惨叫哀嚎和魔族狞笑声。
在他人看来,赤血战袍的魔将高踞雪狼之上,修罗面具透出铁血冷漠,无人得以窥见他面具下的慌乱。
路无忧想张嘴叫停,可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就连身体也都无法动弹,只能呆愣愣地立在魔军中。
他来得太晚,岁安已经回天无力。
路无忧眼睁睁地看见岁安的少城主,一个年轻的阵法师和他的道侣顽强抵抗,却被魔族用战斧拦腰劈断,两个少年至死仍握住彼此的双手。
他头疼得厉害,眼前重影恍惚,以至于看见这对道侣化蝶奔赴远方的景象,他们不应该殒命在这里,他们理应有更好的结局才对,但两人的尸体很快被其他尸体盖住,压在了尸山之下。
到处都是魔族的尖笑与狂欢。
最后护城河里流着的不是水,是赤红的鲜血,辨不清面目的尸骸层层叠叠,足以筑成新的城墙楼门,到处都是焚烧的断壁残垣,上面血渍乌黑,弥漫着血腥与焚烧的臭味。
比前世死伤更多,全城几乎无一幸免。
怎么会这样……
身边底下的魔族满脸嗜血的得意,他们在欢呼在狂舞,在赞颂他出兵迅猛,高呼着“饕餮大人万岁!”“煅血魔尊万岁!”
路无忧想要大声驳斥那群恶心的魔族,他才不是他们的一员,不要把他跟残害百姓的他们混为一谈!
可脑海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你如今就站在魔军当中,率领魔军攻城,是你害死了这一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