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292)
此前君不封只需要照顾好两个人的起居,现在他不知不觉多了层身份,要应付那些被解萦的美貌和才情吸引来的年轻小伙,仿佛他真是她血浓于水的兄长,要为自家妹子的终身大事把关。
解萦从未央求他做这些事,君不封多少是不请自来。当然,他不太愿意承认,每当冷着脸赶走一个适龄小伙,他的心里都会悄悄浮上一股窃喜。
清明将至,赶上城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过百岁大寿,老人嗜花如命,寿辰又与花期相近,每年寿辰都会叫上男女老少来自家庭院赏花,今年也不例外。因为是百岁寿辰,排场较以往更为宏大。
解萦初来乍到,因为帮老人看过诊,作为答谢,她同晏宁一起被好客的老人请进了宴席。晏宁因为医馆突发有事走不开,送上贺礼后便急匆匆离去,只留下解萦一人。解萦是个生面孔,自然不好意思在席间干坐,有不少瞄上她的年轻人排着队地想要同她示好,没了师兄和大哥做遮挡,解萦只得自己周旋。
瞅准时机,她一头扎进群花之中,佯装赏花,对频频传来的秋波不闻不问。
繁花中流连久了,她还真生出了一股思乡之情。
巴陵是她出生的地方,可她的家乡在留芳谷。
她的快乐与忧愁,天真与残忍,都沉睡在那被大火摧残的土地上。
山火停歇,留芳谷已然面目全非,就是踏上故土,剩下的,也只是断壁残垣。
正是黯然怀念过往之际,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丫头!”
君不封打猎归来,背上扛着一头母鹿,正是捆了四蹄,准备去宴席上给老人祝寿,讨一个好彩头。他远远地看见解萦在群花中流连,女孩单薄落寞的侧影让他心疼不已,像是只需一个眨眼,她就会顷刻间消失不见。他心内惶恐,本能唤了她。
解萦回过头来,很快捕捉到他的身影,一贯面无表情的小脸蓦地绽放,笑容流光溢彩。他们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彼此对望,他是一贯热热闹闹地看她,解萦望他的表情却不同。那泛着傻气与天真的笑容穿透了他的身体,像是对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发痴,而那梦中或许没有他,只是他在此时此刻,碰巧打断了她的凝思,也就阴差阳错走进了她的梦。
不出君不封预料,解萦很快梦醒,熠熠的光辉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朝他闪烁地笑了一下,笑容支离破碎,就像沾了水的肖像画,人物的面容都隐去了,只留下了背后的哀与愁。
解萦很快转过身,瘸着腿淹没在人群中。
君不封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回过神来,他已经扛着母鹿,来到了晏宁的医馆。
除了实在不能下床的病人,医馆的大部分难民都去了老人的宴席上凑热闹。偌大个医馆,此刻显得尤为空荡。
看到君不封出现,晏宁虽然纳闷,也不问缘由,单是招呼他进来坐。君不封跟着晏宁进了茶室,把母鹿放到一旁。
“这是老寿星的酒不去喝,专程来我这个穷酸郎中这里讨酒喝?不好意思,酒友近日沉迷美色,无心赏酒,我手里的藏品,目前只有一瓶求爷爷告奶奶才弄来桃花醉,用这瓶酒招待你,不算怠慢吧?”
“不算。”君不封莞尔一笑。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不答,单是干灌了半壶酒。
“动静这么大?”晏宁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直说,看上哪家姑娘了?城里可是有不少媒婆想给你介绍小寡妇的,这是哪家的俏寡妇本事这么大,把你这块木头都给撼动了?”
君不封苦笑着摇头:“晏宁,别拿我开涮了,你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他垂头缓了缓,红着眼睛,认命地叹道,“但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你师妹了。”
晏宁嘴里的一口茶,顺顺当当地咽了下去。
君不封的说辞,他不意外。
君不封捡回了一个仙女似的大活人,众人都看在眼里,再说他与解萦形影不离,又总在解萦面前献殷勤,旁人虽不明说,回到家里也得骂他一句为老不尊。
君不封对解萦的偏爱太过明显,反而失去了解谜的快感,倒是解萦的态度很值得揣摩,解萦表面上始终对君不封客客气气,但晏宁有注意过解萦悄悄凝望君不封的眼神。只要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的双目就会一直追随着他,眸中蕴藏的情感克制而汹涌,甚至有股盲目的狂热。先前他好奇解萦与仇枫的关系,仇枫尚在勤勤恳恳地帮他寻药,拐着弯地求他救解萦一命,可解萦从没有和他打探过丝毫有关仇枫的消息,反而与君不封相处的幽微,与他所熟知的那个师妹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