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354)
“阿萦……”
解萦乖巧地倚入他怀中,还是紧牵着他的手。
“大哥,小时候我总在幻想,未来会怎么和你行走江湖。可等我长大了,才发现一切都和我想象得不一样……我甚至没想过,原来你和我之间,有一天,也是会道别的。其实我是在这几年才想明白的,人与人相处的时间,是有定数的,缘尽的那一刻,彼此都会意识到。以前我总想着要长大,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做你的助力,让你一辈子也没办法扔下我。我以为我长大了,身边的一切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尤其是你我,我们会相伴到老,直到永恒。但我一直理解错了一件事,你对我的恩养,是情分,不是本分。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束缚,又何谈永恒呢?只是你一直在为我牺牲,而我错把这牺牲当成了你对我的理所应当。”
君不封呆呆地听着她的话,心底五味杂陈,他欣喜解萦终于能理解自己当年的苦衷,又难过她的谅解。少时的解萦冥顽不灵,油盐不进,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总在期许解萦长大,因为长大就会“懂事”。可如今,他宁肯解萦一直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们依然像过往那般紧牵着对方的手,熟稔热络地不分彼此。解萦却比他此前接触的任何一瞬都要来得陌生。
“大哥,最开始学医,我的野心很小,只想着不让你受伤,根本没有什么医者仁心。其实所谓医者,就是挽留之人,和天定的命数短暂争个高低。托留芳谷的福,在战事开始之前,我是十赌九赢的赌徒,以为人定胜天。可人怎么会胜过天呢?你我的缘分,早在你提出要离开留芳谷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尽了。是我偏不信命,总以为能从里面偷出些时光,换你回心转意。”
君不封连忙扳过她,焦急道:“丫头,千万别这样想。如果没有你的坚持,大哥怕是早就命丧谷外,都是因为你一直以来锲而不舍的救治,大哥才有机会全须全羽地和你重逢。”两人双额紧贴,他闭上眼睛,叹息似的笑道,“要我说啊,咱俩之间,没完。”
“是啊,没完。”解萦笑起来,“不然也不会白白掉进你的猎坑,让你又一次捡到我。”
君不封的脸有些红,解萦点点他的鼻子,环住他的腰身,枕在他胸前。
“但也正是这几个月朝夕共处,我才知道真正的两情相悦相处起来应该是什么样。老话讲‘强扭的瓜不甜’,以前我偏不信,总觉得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刻苦一点,我总能得到我想要的终局。但这世上有些事,本就是勉强不来的,比如太阳不会从西边升起,大海不会从中间分开……再比如,我俩这辈子,也许就是做兄妹的命。强求来的厮守,又怎么会长长久久呢?明明是仅有的一点好时光,我都没能好好待你。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知道我们注定会分离,那几年,我还会那样待你吗?其实我每天都想亲亲热热地和你抱在一起,想看你高高兴兴地和我说话,可我没做到,一切也没有如果。”
“阿萦,我们……”解萦适时按住他的唇,又翻过他的手掌,看着他掌心的伤疤,眼里有泪光闪烁。
“大哥,从前是我一厢情愿,又总质疑你对我的情谊。小时候我见别人言语上压你一头,气得都要打到那个人满头包,可到头来,我又对你做了什么呢。”
她吻他的掌心,眼泪融进灼热的吻里,勾起了久违的刺痛。君不封仰起头,不让突来的伤悲侵占神智,解萦还在吻他,顺着掌心向上吻,吻他的手臂,锁骨,最终贴在他胸前,捧起了他的手,柔柔枕上去。
“大哥,以前你说得没错,我们的故事,就是农夫与蛇。我对你犯下的一切罪孽,是我本愿,也非我本……”君不封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他的吻胡乱贴上来,眼泪肆意涂抹着她的脸,解萦笑笑,并不躲避,只是从容地替男人拭泪,笑他是爱哭鬼,而男人把她拥进怀里,力道愈来愈重。
“阿萦,别说了。够了。”
解萦还是满不在乎地哼笑,低声道:“印象里,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对不起,我知道,大哥是不需要我道歉的,你只会把发生的所有过错都大包大揽地扛到自己身上,仿佛我才是那个毫无罪孽的受害者。我为什么能坦然接受你的偏心呢?明明犯下了大错的人,一直是我啊。”
“阿萦,算大哥求你了,不要往下说了,好不好?”
“好。”她哼笑道,“大哥不愿听,我就不多说了。”她不耐地拧了拧身子,“大哥,你力气小点,我快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