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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鸟(370)

作者:三门拾木 阅读记录

解萦被默认为身体还需调养,像尊佛陀似的被君不封供在窗边。她面前的红木方桌上摆满了洗净的瓜果和蜜饯,还有时下新出的话本以供解闷。解萦嗑着瓜子,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话本,听得君不封那头声音有些大,便稍微探了探身子,偷听不远处三人的嘀咕。

在红尘泥地里打滚了一圈,洗尽铅华,解萦还是没能学会对世俗琐事太过上心,哪怕大哥正在筹备的,是她一度梦寐以求的婚礼,但她的点头,归根结底,是出于对男人的不忍,而那几乎唾手可及的梦想,她还是低着头,不想触碰。

便是再从简的婚礼,从头理起,也是数不清的千头万绪。更何况,虽然解萦说了不想张扬,但君不封也不可能真的亏待了自己的掌上明珠。解萦幼年对成亲的期许,不在仪式,她想要的唯有与他长相厮守。可他不同,君不封期待那个仪式。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热闹,在还没有身败名裂之前,解萦的成婚类似于一种“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君不封将她看成自己唯一的孩子,夜里想到这事还会偷偷笑醒,会一个人悄悄地快乐许久。可当他开始东躲西藏,命不保夕,那梦里的仪式几乎是他逃亡人生中的唯一期盼,仿佛只有在确定小姑娘安稳富足的余生后,他才可以毫无遗憾地迎接自己悄然殒命的终局。

眼下筹备的婚礼,与他们曾经的期盼都不尽相同。就算他耍了个花招,将他们的结合换了个新颖的名头,但君不封是知道的,解萦自始至终都不想与他成亲,这不是她想要的未来。曾经最执着于破除两人关系的女孩,希望他们的故事以“兄妹”做结,她不要与他再进一步。

在这个故事里,不肯退让的人是他,是他在强行忤逆她的心意,小姑娘只是又一次为他的执拗让了步,替他成全他的梦。

他的梦境里有没有她无法言说的期盼呢?君不封不知道。女孩幼年时,他不管做什么都能讨得她由衷的欢心,而现在,他们好像都遗忘了欢乐是什么滋味。现在才来筹备两人的婚事,为时已晚,但他想,就算是破灭了,梦也曾经是梦。丫头一生所求不多,他想替她圆梦。

邀请晏宁做自己婚宴的主管,君不封自是看重晏宁能说会道,满腹才学。来到巴陵之后,晏宁已被不少家庭邀约做“代东”,对筹备婚宴有自己的一套心得。君不封是他的至交,他来邀约,晏宁自然应允。只是君不封存着满腹心事,嘴里说着要从简,晏宁提了几个主意,都被他一一否决。君不封和解萦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如今的结合,若不知他们二人的过往还好,若得知了,多少有些罔顾人伦的意味。晏宁是解萦的师兄,姑且可以算长辈,但这长辈到底不如君不封自己来得名正言顺,几番争执,传统三书六礼的琐碎工序也就省了。而之后的流程,三人原本还是和颜悦色地交谈,后面聊着聊着就提了声量,司徒清永远是站在晏宁身后的,君不封和他俩争执,多少势单力孤,叫苦不迭,若换作过往,以解萦的性子,怕是早就咋咋呼呼混入其中,抄着绣花鞋准备打人了——她从来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但小姑娘没有任何动静。君不封不抱希望地偷偷一瞟,只见解萦正拿着红木方桌上的一小碟炒米,别有兴致地喂鸽子。

君不封和动物天生亲近,失忆之后,这饲养鸟类的本事也没丢下,平常就有帮晏宁喂养信鸽,接回解萦后,君不封干脆捡回了自己的养鸟营生,家里的宅院多了不少新奇禽类,还彻底接手了晏宁饲养的信鸽,想着闲来也可以给解萦解闷。

只是这互动来得太不是时候,他这边聊的火烧眉毛,而小鸽子正落到了解萦的掌心,细细柔柔地啄。女孩认真看着鸽子进食,不时抚弄它的羽毛,若有所思。

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像是天赐的荣光,短暂消融了她的病态与寒凉。君不封想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和丫头走到这一步,现在竟为了一些流程上的琐碎和友人争辩,着实不该。他叹了口气,敛了敛自己的脾气,继续和晏宁商讨要事。

解萦原本是懒洋洋地跷着脚喂鸽子,听得君不封那边的动静起起伏伏,沉思片刻,高悬着的腿也落了下去。两脚蹬进绣花鞋里,解萦旁若无人地经过了三个男人,为自己拿来纸笔。

后续的商谈还算顺畅,晏宁回去草拟流程,约定第二天为君不封送来文盲也可以看懂的图片解说版,而解萦全程没有参与三个男人的对话,君不封送走了晏宁和司徒清回来,解萦正好放飞了自己的最后一只信鸽。

君不封没问她一个人大张旗鼓地在偷偷做什么,只是噙着笑,耐心为她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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