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410)
解萦应该能猜到,君不封定会找机会和她独处,问询她是否有解毒的良方。但解萦会想到那个总在她面前镇定自若的兄长,实际早已崩溃万分,残破不堪吗?
“如果她的存活是以我的性命为代价,这笔买卖,就是我肯做,她也是决计不肯的。倒不如说,只有这个法子,才会真正要了她的命。你认识她的时间不算短,她的脾性,你猜得出来。”
燕云语塞,就算她不了解解萦,她也清楚另一个女人的脾性,何况她对解萦的性子一清二楚,母女俩身上甚至有着如出一辙的偏执,只是母亲所托非人,而女儿祈愿的一切都来得太迟太晚。
缓了片刻,君不封低声道:“要是用她之前对付我的方法,也许还有可乘之机。她大可以忘了我,再开启一段新生活。但一个人的记忆是否会恢复,谁又能说得准呢?遗忘一个人是很痛苦的,她比我聪明得多,也许早就能发现不对劲的蛛丝马迹,万一她想起了一切呢?她还会留恋当下她所拥有的幸福吗?她是我的命,可我对她又何尝不是呢?”他直起身体,垂着头,单手扶着心口,柔声道,“所有的救治,都有一个前提,我必须活着。阿萦的成长再多,变化再大,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我始终是能让她稳定的锚。只要我还活着,她的人生也就还有奔头。我若死了,她的一切也就结束了。”
君不封对着虚空,微微笑起来:“这个道理,在几年前,我就已经很清楚了。”他有些笨拙地起了身,开始熟练地盛菜装盘,之前的失态似是场凭空而来的幻觉,除了微红的眼角能看出依稀的蛛丝马迹,他仿佛又是那个总在快乐的人了。
燕云不语,仅在沉默中当着他的帮手。
餐食盛了大半,君不封在蒸腾热气中停了动作,低落地自语道:“我总是不顾她的意愿做事。就算我真的要为她死,征得她的同意,也总比我又自作主张来得好……我让她难过了这么多年,又让她等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再让她伤心也不想再让她等了。如果燕女侠这边没有什么良方,那我接受……也许这就是我和她的命。”
他利落地收了尾,和燕云一人拿着两个餐盘,一前一后走去卧房。
即将推门而入时,燕云再度犹豫着开了口:“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君不封脚步不停。
“昔年奈何庄的杀手若要离开组织,在通过考验后需服用几种毒物,以示对组织的忠心。男人有两种选择,而女人只有一种。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他停了脚步,侧过身。
没了君不封和燕云作支点,解萦和林声竹的独处显得尤为尴尬。
解萦一直在默不作声地打量对方。这道士虽然看起来落魄,定睛一瞧,倒也还是过往的长身玉立,儒雅风流,未被岁月太多磋磨。即便身为阶下之囚,燕云也没当真亏待他。
在大哥东躲西藏的那几年里,解萦没少与林声竹独处,林声竹许是心里有愧,瞅了空当便要对她问东问西,仿佛一个和善的长辈,当真要代大哥照顾她的半生。那时她只觉得对方虚伪聒噪,现在看着他失神的面容,记忆里的那个臭道士似也没那么遭人烦了。毕竟那时的他就算再讨她的嫌,作为背景的君不封也总是笑着的,甚至在两人争执不休,大打出手时,他们身上都是罕见的喜悦快意。
那样单纯的快乐,已经不约而同从两人身上消失了。
对林声竹恨意最浓的时候,似是报复他怎么都不为过。可后面年岁再大一点,解萦也渐渐明白了那段故事背后的暗潮涌动。如果没有燕云出现,帮解萦立了个招摇的复仇招牌,也许,她自己都没想好之后该怎么和对方相处。
林声竹固然害了大哥不假,但多年筹谋要戕害大哥的人,始终是大哥痴心已久的女子,而大哥的终局也并非清白,倒不如说这一切是他求仁得仁。局内的三个人,没有一个称得上绝对无辜。只是强烈的爱意灼烧着她,短暂蒙蔽了她的双目。时过境迁,她已没有必要再欺骗自己。
解萦从不觉得自己对林声竹于心有愧,但和对方待久了,只觉得呼吸不滞,想去外面透透气,在君不封怀里觅得一丝快慰。
经过林声竹身边时,对方正一丝不苟地盯着茶杯内的茶叶,嘴里振振有词。
解萦一时没管住自己,好奇地问道:“林道长,这是在看什么?”
“卦象。”林声竹默默接受了她的称呼,头也不抬地解释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茶叶也能看卦象?这是在测算什么事?”
“不封的婚事,测个凶吉。”他絮絮地念起来,“这家伙连自己的生辰八字都搞不清楚,具体的东西没法算,只能靠这个法子测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