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430)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不管,罚你和我一起,我这边是沤了,你简直是馊了。”
“真的假的?”君不封心虚地嗅了嗅自己,没闻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他在解萦昏迷后便换上了一身新衣,生怕女孩看出来什么端倪。但他还是低估了她的敏锐,以为自己能在兵荒马乱的生产中轻易瞒过她。
她又在晃着他的臂膀,眨着眼睛哀哀叫唤了,看她这副模样,他总会心软。其实热水早就在柴房备好,以应不时之需。简单质朴的年夜饭,他也有做,等着解萦苏醒,迎接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团圆。
他点点她的鼻尖,正色嘱咐道:“那我们说好,澡可以替你洗,但不能沾伤口。饭必须好好吃,但不能借着辞旧迎新,偷偷喝大哥的酒。能答应吗?”
解萦点头如捣蒜,嘴里像沾了蜜似的将他夸了又夸。君不封被她夸得脸红,和她拉了钩,又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叹息一声,起身出门。
解萦看他走步的身形,确是受重创一般的吃力,大哥的情况,实际远没有他讲得那么轻松。
她的心又在密密麻麻地疼了。
不知不觉间,大哥又替她遭了一重罪。
上一次,他救她的命,这一回,他忍她的痛。
想到近在咫尺的未来,突然的痛苦几乎要把她整个人烧穿。
大哥每次都在以近乎搏命的姿态为她撕出一个未来,而她呢,她不管不顾地创造了一个注定丧母的小生命,自作主张地要把孩子丢给大哥养。
她走之后,他和孩子该怎么办?
她不愿去设想这个惨淡的画面,稍有触及,整个人就是难言的痛苦。
而他远比她想象的平静,像是一了就想好了自己的终局,男人古井无波地凝望那个幼小的生命,面上毫无波澜。
更不祥的未来有了依稀的眉目,她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那幻境却越来越清晰。君不封端着水盆推门而进时,只见解萦抓着床褥,泣不成声。她的一颗心完全被悲哀占据,本来已经苍白至极的脸色,更显得愁眉不展,黯淡之至。
比起早先几个月的手足无措,君不封已不再如往常那般心慌意乱。他忍着心疼,主动凑到她身边,好声好气地要为她擦拭身体,又让她帮自己的忙。考虑到解萦的身体状况,他不等她答复,擦拭的动作干净利落,很快为她换上了一件洁净的新亵衣。随即他迅速将自己剥得一丝不挂——解萦果然没办法再沉溺于突来的悲戚之中,他的身体就是吸引她眼球的资本。最近这段时日,解萦缠绵病榻,君不封虽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但两人火热的夫妻夜话也就此告吹,她有一段时日没有好好品尝过他。
很快,解萦收起了她的悲哀,她根本无从控制自己对眼前这具健壮精实躯体的迷恋。她咬着唇,拿着小毛巾,双目迷离,为他认真擦拭。君不封默默享受着她偶发的照料,看着胸前的这个小小女人,想起了那个比现在更矮一些的小姑娘。
他百感交集地笑出了声:“上一回你为我擦拭身体的时候,情况可没有现在这么融洽。”
“是啊。”解萦思绪放空,也随着他一同跌入了逐渐斑驳的过往。那时,大哥的身上还不似现在这般伤痕累累。走马般的画面滑向了他被迫受辱的那一瞬,解萦匆匆按了停止,窒息一般的痛苦如潮水般席卷了她,低下头缓了片刻,再度抬起头,她双眼隐隐有泪,却无不坚定地念道:“这回,我不会再让你挨饿了。大哥,我们吃年夜饭。”
解萦突如其来的分娩打散了君不封原有的计划,两人的这点饭食,他是抱着女儿,见缝插针地做,并没有做出他预想中的营养丰盛,只能勉强算有鸡有鱼。考虑到解萦刚产女,在年夜饭的基础上,他特意炖了滋补的鸡汤,待两人吃饱喝足后,他端着勺给她慢慢喂。
解萦总说不要拿她当小孩子照顾,实际又很享受这种特权,在他怀里,她像只洋洋得意的小孔雀,肆意地摇头摆尾,是说不出骄矜神气。她迫切需要一种伪饰的欢乐,来装点她无从遮掩的哀愁。
待到一顿稍显凄清的年夜饭落定,时间已至深夜。
屋外的烟花停了,一切重归寂静。
黑暗之中,两人并肩而眠,解萦仰面躺了一阵,很自然侧过身,窸窸窣窣摸索君不封。他在黑暗中等着她的进一步爱抚,她却一反常态地收了手,只是叹息,只是无言。
令人怅惘的静默里,婴儿又在哭。
君不封立马照亮全屋,翻身下床,前去照料女儿。
解萦身子虚弱,他们一早也没抱她能哺乳孩子的幻想,君不封提前备好了置于温水中的黄牛奶和小木勺,一口一口喂到女儿嘴里。孩子吃饱后打了几个奶嗝,仍是啼哭不停。君不封手足无措了片刻,稍加思忖,他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单手解开衣襟,心一横,让她吮吸起自己的乳首。果不其然,虽然没有丝毫奶水,但吮吸是一个孩子与生俱来的本能。这一番动作终于让小生命找到了亟须的平静,她很快在这样的轻盈中阖上眼帘。只是君不封苦于自己的胸膛早已被爱妻玩得熟稔,婴儿毫无技巧的吮吸,倒让他有些难以言说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