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齐谐志(126)
马舒钰丝毫不乱,右手一扬,“嗖”的一声一个精巧的信号烟花在高空爆裂,噼啪扩散后绽放出了不合时宜的美。
回应她的是一声诡异的啸叫,既像是婴儿的啼哭,又像是妇人的叱骂,紧接着天地为之一暗,乌云霎时汇聚,山雨来得毫无征兆。
鸣蛇兴奋地飞上天空,众人顺着它迎去的方向看,百余御剑者一齐向三清殿前飞来,每人身上都带着数个鞠球大小的黑乎乎铁球。
郭舒乂在玄诚身边远远望见,终于笑得开怀。
是她们朝岳峰的师兄师姐们。
“散!”马舒钰沉着下令,众纯阳弟子迅速后撤,御剑的朝岳峰高阶弟子们纷纷将铁球向犼兵掷下,爆炸声隆隆震天,响彻云霄。
大概是化蛇没有内丹的缘故,雨瞬息便止歇了,爆炸带起的阵阵黄烟弥漫在整个连天峰。
等到黄烟消散得差不多时,三清殿前犼兵的尸身相互枕藉,唯一保持站立的,只有玄希。
赤血阵仍是有效用的。
但她双眸血红,应当不是自爆七脉所致。
她怒视马舒钰,“你早有准备!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您做了那么多,总会留下线索的。”马舒钰眉梢微扬,“我在辽东时便已经生疑了,泥金镇众怨魂十三年来重复着腊月二十三,它们日复一日的在石炭窑里劳作,挖出的石炭,总要有去处的。”
玄希彻底怔住,泥金镇出事后的那些日子里,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郭舒乂和范舒爻,却从未想过,这个胆小仁善的马舒钰原是如此敏锐心细。
“腊月的最后几日直到初一祭典,其实我去了辽东,那样一笔巨大的财富啊,不难查其去处的,只是时间太匆忙了。”马舒钰故作叹息,“好在我将线索托付给了朋友继续查。哦,确实是一笔庞大的钱财,足够供养一支军队了——我们察觉到您可能是太祖之女后,便一直顺着这个方向在查,但又有一处说不通——”
马舒钰故意停顿了一息,才接着对玄希道,“引郭舒乂去泥金镇是您主动所为,这意味着您接下来不需要泥金镇的这一份财富了,那又是什么原因会导致一支军队不需要财富继续供养呢?”
她就像在朝岳峰给入门弟子授课,将问题抛给了玄希,也抛给了在场的纯阳众人。
因为玄希已经做好了布局,只等找到玄皎在北邙炼妖的至阴之地,便将这支军队炼成犼兵。
而犼兵,是不需要吃穿用度的。
她并不急于说出答案,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笑着道,“这是从泥金镇进购石炭的商人所记的来往账目,上面记载了它转手石炭获得的财富,最终大部分都流入了东京城虹桥边的一家银器铺子,而那铺子真正的掌柜,不是别人,正是我们朝岳峰的朴元师兄。”
纯阳众弟子又一阵哗然,议论间有人恍然发觉,朴元今日一直未曾现身。
他在哪?
“想必您也在找他吧。”马舒钰言语越发轻快,玄希此刻听起来只觉挑衅意味十足,越发头疼,但那声音并不停,继续又道,“我猜您这赤血阵虽然强大,但不能控制这些犼兵吧。唔……您原本准备的犼将是魏建勋,不过它被郭舒乂送走了,怕是您情急之下,只能让朴元师兄充数了。”
她故意停顿,拔高语调道,“但是他现在在哪呢?”
众人彻底跟上了她的节奏,也都在疑惑,如果没有人驱使,这些犼兵不会如方才那般齐整的上朝岳峰,但指挥它们的朴元,为何迟迟不现身。
难不成是看犼兵皆被炸倒,趁乱逃走了?
“这些犼兵倒下,他可是比您还要心疼。我猜啊——他不是不来,不过是想等您同我们斗得两败俱伤时,才好来坐收渔利。”
是站在地上的郭舒弋,她突然插话,学了马舒钰的语气,浅笑道。
她并未参与列阵,一直守在玄诚身旁,众人顺着声音来处看向她,因而未注意到横陈于地的数千犼兵猝然动了,如潮水般翻涌而起,发出凶残的嘶吼,血腥得让人窒息。
“在那里!”马舒钰突然高喝一声,同时一道剑芒飞射而出,打向众多犼兵中唯一不曾原地乱转的那个。
犼兵刀枪尚且不入,军器监的霹雳丸并不能彻底消灭它们。此前不过是林舒岐等人将原本呛人的黄药换作了特殊的药粉,随爆炸入犼兵之脑,暂时隔绝它们和外界的联系。
真正能制住犼兵们的办法,是打败驭使它们的犼将。
而犼将想隐藏自己,最聪明的办法就是混入犼兵之中,假作一同中招,等待犼兵们恢复和他的联系。
所以方才郭舒乂是故意将玄希的注意力引开,给马舒钰空隙,在一众刚刚恢复行动的犼兵当中寻找犼将朴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