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齐谐志(17)
天道
。”
“天道?”鸣蛇不屑,“
绝地天通
远古神话传说,《尚书》、《国语》中均有记载,绝地天通后,天门关闭,神与人互相隔绝,互不干涉。
后,天人早已隔绝,天道也就无从谈起了。你们这些人现在口口声声说的‘天道’,不过是人间这些修仙门派怕妖族强大威胁人的生存空间,空口说出来的。”
它明明强辩,又好像说得在理,范舒爻感觉心中耿耿,甚是不快,只是觉得信念不能动摇,果断驳它,“这世间总要有道,才不至混乱。”
“你们这些人类,不过几十年寿命,却总是妄想着求‘道’,真是难懂。”鸣蛇嗤笑了范舒爻这一句,又继续说起了它的故事。
“我虽不在意你们的‘天道’,但不曾想到的是,我化作胎儿后,妖气竟然不断侵蚀着王舒微的身体,让她越来越虚弱,直到拼着最后的气力把我生下来,就再也没醒过来。”鸣蛇道。
范舒爻听出了鸣蛇发自内心的悲伤,它虽然是妖兽,但也被王舒微的母爱切切实实的打动了。
“我其实后悔了,但千年修为已经失去,除了像一个人类一般生活下去,我没有别的办法。”鸣蛇以一个蛋的形态旁观时,见到的均是人世种种美好,但甫一化作人,便遭遇了人世最大的悲伤,它所渴望的母爱,竟是以诀别的形式留给了它。
“王舒微死后,赵震像变了一个人,总是远远地看着奶娘怀里抱着的我,默默落泪叹息,赵行嘉对我倒是很好很关心,但是我讨厌她。”
范舒爻想,这大概便是赵行虞“阴沉”的原因之一,王舒微因它而死,它初次为人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家父女,只能选择自我封闭,倒是体验了这人世间的孤独。
“更糟糕的是,我虽然化作了人身,但妖气竟然不像沉睡和化蛋蕴养时那般隐去,招来了不少自称捉妖师的各类巫觋道人,虽然每次都被赵震斥退,但总麻烦得很。而且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我是鸣蛇,我出现的地方,总会带来大旱。
“从我出生起,
纥石烈部
部落名。辽代女真诸部之一。
驻地就没再下过一滴雨,当地萨满求雨不成,又加上那些捉妖人的风言风语,我是妖魔所化、克死生母、生来不祥的流言就不胫而走。”说到这里,鸣蛇自嘲笑笑,“其实他们说的和事实差得也不算远,只是当时困在婴儿身体里的我使不出任何法术,和普通女孩实在没什么两样。”
范舒爻见它神情忧伤,又多了几分同情,那时的它,心中大概也和普通女孩一样,委屈心伤却无能为力。
“族里逐渐容不下我,赵震只能带着我们不停搬家,后来到了宋地,他做了官,还越做越大,再没有人敢直说我是妖魔,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疏远和背后的污言秽语。”大概是实在不愿回想那些詈骂,鸣蛇使劲晃了晃脑袋,就像是想要将这段记忆从头脑中倾倒出去。
人的恶意和语言是最尖利的刀,任鸣蛇历经过千古风霜,也终遍体鳞伤。
“好在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只想着慢慢恢复修为,离开便好了。”鸣蛇平复了情绪,又这样说。
“再后来八年前,赵震到迁转到中原一带做官,我也跟着来了,化蛇才终于找到了我。”鸣蛇停顿了一瞬,转头看向化蛇,“我才知道,原来它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我。从那以后,它就留在了我身边,它一开口就会引来大水,所以它常日里不说话,只每隔一段时间低低鸣叫一声,用大雨来稍稍抵消我带来的干旱,这八年,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直到一个多月前。”范舒爻接着道。此间的事从她自郭舒弋回信中提供的《山海经》记载中确认赵行虞和华它分别是鸣蛇和化蛇时,便已经猜到了,或者说,正是杭州城的连天大旱和华它不能开口向她提供了确认它们身份的线索。
月余前鸣蛇夺化蛇内丹,杭州城便不再降雨,也正是凭借了化蛇的内丹,鸣蛇才有能力成为“唤人蛇”,并和范舒爻在杭州百姓面前一场大战。
鸣蛇化身为人入这人世,本是为了有趣,但作赵行虞的这十三年,并不快乐。范舒爻想,大概它为蛇千载所受的伤害,都不如这十几年多。人之于妖,虽然短寿微末之生物,亦自有其力制造出莫大的痛苦。
所以“蛇王”号令一至,鸣蛇便应允了。妖类行事向来随心所欲,被人世摧磨了这许多年,总算找到了新的有趣之事,它当然要去做。
此问已解。范舒爻继续问,“第二个问题,
‘蛇王’
是谁,你们为什么要听它的号令?”若说对上一个问题,范舒爻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推论,但这次的是真正的问题——郭舒弋的回信中说,在她所知的古籍中,并没有见到符合“蛇王”的记载,她答应了继续在故纸堆中翻找,但还是希望范舒爻能继续留意更多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