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岫(38)
没过几日,建元帝下令放榜,一应杂事,都交由李徽明去办。放榜当日,贡院的大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中者狂喜而涕泪横流,未中者当场跪地痛哭皆有,算得上是开年以来,皇城最热闹的一日。
第18章 宴饮
按照往常惯例,科举之后朝廷会举办官方的宴饮,邀请众学子与考官参加,一来庆贺学子高中,二来联络考官与学生的情谊。可制科到底特殊些,和科举考试不能比,朝廷也没有为制科考试举办宴饮的先例。
只是学生们有心与朝中官员走动,孟澹宁作为主考官,也算是他们的老师,如今又是大煦朝堂上最年轻的新贵,未来他们入朝为官说不定还要他提携帮忙。他们自然不愿放过“谢师宴”这么个与孟澹宁联络感情的机会。
可孟澹宁向来行事低调,几乎很少参与这样的饮宴,学生们拿不准宴请的分寸,生怕讨教不成,反而犯了孟澹宁的忌讳,派人到孟府探了几次口风,最终决定在醉春风办一场私宴。
私宴规模不大,几个高中的学子自掏腰包,酒菜也都平常,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权当是尽了一份师生情谊。
制科的出题人是太子,学生们左思右想往东宫也递了份请帖,不过谁也没觉得太子殿下会来赴几个学生的宴请,出于礼节罢了。
李徽明看见请帖的时候确实没放在心上,学子们的私人宴饮,她去反倒坏了气氛,便吩咐紫菀将请帖收起来,着人备了几坛好酒送去,算是回了学生们相邀的一份心意。
醉春风不愧是皇城脚下数一数二的酒楼,掌柜很是会做生意,得知今日中第的学子包了席面宴请主考官,特意选了个最大的包厢,换了个“登科”的名牌,毕恭毕敬地将学生们请了进去。
不巧的是,当日建元帝召孟澹宁议事,等他出宫门已经是酉时,来不及回府中换一身常袍,只好穿着官服前去。
他刚刚走到自家马车前,迎面便撞上了东宫的车马。上车的动作被打断,他只好先下来行礼。
“太子殿下。”,孟澹宁拱手。
李徽明没有下车,只是伸手撩开车帘,侧头问道:“孟卿在宫里待到这么晚,看来今日翰林院事忙。”
今晚应当是十六,月亮很圆,很亮,地上的水洼倒映出孟澹宁的身影。一阵风吹过,孟澹宁的影子也随着水波流动,和他这个人一样,叫人看不真切。
“臣应尽之责。”,孟澹宁每次跟李徽明说话时,总是显得十分冷淡,似乎总是想尽快结束话题。也不知道他是对所有人如此,还是仅仅针对她。
这次比之前还冷淡一些,可能是上次在醉春风,李徽明真的耽误了他什么重要的事,惹他生气了。
李徽明并不当回事儿,她今日在外忙累了一天,哪有空去关心孟澹宁的心情,反倒是看孟澹宁吃瘪的样子,能让她觉得有趣,权当逗了个小猫小狗,图个开心罢了。
她看出孟澹宁的敷衍,却也不打算遂了他的心意,“孟承旨急着出宫,是有什么事吗?”
“今日学子请宴,想必已经晚了。”,孟澹宁顺着杆子往下滑,明里暗里都在说,他很着急走。
“孟承旨是主考官,你没到,他们如何开宴。”,李徽明这才想起宴饮一事,“紫菀,学生们是不是也给东宫递了帖子?”
“是,殿下。”
“既然学子们诚心相邀,孤今日正好有空,和孟承旨一起过去瞧瞧。”,李徽明是上位者,说出的话不容人拒绝,孟澹宁自然清楚。
所以她并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孟承旨,上车吧。”
孟澹宁抬头,隔着车帘只能看见面前人微微抿住的唇角,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位太子殿下有了交情。他要做孤臣,太子要做孝子。不管怎么看,他们都不应该是可以同乘一辆马车的关系。
况且,两人从前也没什么交情。
太子的马车足够宽敞,坐下六七个人都不显拥挤,车内只有他们两人,孟澹宁自发地坐在离她最远的角落。
李徽明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逼良为娼的恶人,孟澹宁成了无辜的受害者。想到这儿,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在孟澹宁的视线转过来之前,又飞快地压了下去。
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车内的气氛却好似冰冻一般,李徽明不开口,孟澹宁也不开口,耳边只有车轱辘和地面摩擦出的声音,在到热闹的街市之前,马车内维持了一段十分僵硬的沉默。
马车很快行入闹市,孟澹宁眼睑下垂,好似在假寐,刚从议事堂出来,他还是那副衣冠整肃的模样,只是肩膀还是不自觉地塌下了点,头向后仰,眉心轻微地纠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