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看着他离开自己，不想看见那个人的背影，他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梦，梦醒了之后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在世间行走的孤魂野鬼。他想有人能陪着他，他想苍玄能陪着他，这样即便是一个梦，只要苍玄没有在他眼前消失，他就能多赚了几分。

“……”沉默片刻，他道：“我……”

他说不出来，慕弋想问，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变成了九州妖王？

但是这个问题对于苍玄来说似乎过于残忍了，摆脱了蛟珠的控制，带着爱和希望回来，可是一夕之间心爱的人殉丹了，师尊补天了，师兄师姐失踪的失踪，死伤的死伤，家破人亡，他在获得了自由的同时，他所真爱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慕弋舍不得问他，更不忍心听他说。比起自己，苍玄才是那个更痛苦的人。自己一死了之了，可他却还要挣扎的活着，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他想同苍玄讲一讲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但是想了想，又不敢讲。那些事情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都是已经消失不见了的东西。看上去的时候是美好的，但总会晓得，那些如今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和现下一对比，曾经的美好反倒衬的有些悲伤。

他还想同苍玄说一说妖界，说一说人间，说一说当下的局势，说一说那个背后的布局者……

可是，仙门之中尚在人间的唯一一个挚友云惜之，现在同他已经站到了对立面上了。曾经让世人敬仰的揽月仙尊，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想要覆灭天下心生恨意的疯子。他不在乎世人对他的看法，更不在乎那些虚名，可是如今他发现在面对仙门的时候有点无能为力了，因为他内心深处确实无法忘记他们对雪龙山做的事情，他确确实实有怨恨和憎恶。

可他又不想报复，又不想变成那个满心怨毒憎恨的疯子。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仙门，除非他能找到郑熹，找到寻梦，找到范子真，看到至少他们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否则即便误会消解，他又重新坐上那揽月仙尊的位置，他还是不想面对仙门，不想原谅他们。

他不说，苍玄就静静的守着他，仿佛他想的一切苍玄都能看在眼里，所以不会去逼迫他说些什么，也不会去主动和他讲一个话题，他就静静的守在自己身边，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默默的守护之中了。

两人互相凝望了很久，慕弋觉得有点恍惚，他走火入魔的开口道：“是真的吗？”

苍玄一愣，看着他道：“什么？”

“你真的是青禾吗？”慕弋淡淡的看着他道。

“师兄真的是师兄吗？”苍玄垂了眼眸，他声音很轻，温柔的像是清风拂过一般，很好听，慕弋一怔，想要答话，但苍玄却继续道：“师兄刚刚重生归来，躺在墓天殿的软塌上时，我守在床边，那一整夜，也是这样想的？这个人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了吗？”

慕弋心下一紧，他知道苍玄是想告诉他，自己很理解，很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他又想起在第一次回到雪龙山的梨树林子时，看到的那一身蓝衣站在树下饮酒的人。

那个人是青禾，他为什么穿成自己的样子，他是一直这样，等自己回来吗？自己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就一个人穿上自己的衣服，扎上和自己一样的发辫，然后喝着自己喜欢的酒，坐在自己经常去的梨树下面？

苍玄说的对，狐狸洞是阴冷的，慕弋躺在榻上盖着被子也没觉得有多热多暖，但他的手心却深深的渗出了一层细汗。

“青禾。”

“嗯。”

“青禾？”

“我在。”

“青禾？”

“怎么了师兄？”苍玄俯身看着他笑道。

慕弋躺在床上微微摇了摇头，他道：“只要我唤你，你便会答应吗？”

苍玄笑的很暖，那个浅浅的小酒窝再次浮现了出来，他道：“师兄试试不就知道了。”

“青禾？”

“我在”

“青禾？”

“我在”

“青禾？”

“我一直在。”

慕弋的眼眶有点湿润，但是他不会哭的，他习惯了把眼泪留给自己。

“少哭一点，多笑一点，人生就会甜一些。”老和尚阴沉着脸皱着眉头道。

小慕弋眼巴巴的看着那远去的冰糖葫芦，无奈的咬了咬牙，最后他转过身看着老和尚道：“那师尊怎么总是苦着脸？”

老和尚无所谓的冷笑一声道：“我又不爱吃甜的。”

半梦半醒中，慕弋嘴里喃喃的道：“青禾？”

“在呢。”苍玄坐在床边，撑着头看着他轻声道。

“我……给你带了……冰糖葫芦……”睡梦中的慕弋一把将苍玄撑住脸颊的手臂抱在了怀里，他睫毛微微闪动了两下，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