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沅立刻坐直身子，端起一副正经模样。

萧檀倒是坦然，只将笔搁下，微微颔首：“仙子何事？”

红鸾将姻缘谱呈上，眼珠一转，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月下老人新得了几坛瑶池佳酿，想着相思殿公务最为繁重，特命小仙送来一坛，给二位解解乏。”

她说着，凭空取出一只玲珑玉壶，酒封未开，清冽的酒香已隐隐透出。

谢沅眼睛一亮，他做凡人时就爱酒，成了仙这爱好也没改。

萧檀看他一眼，对红鸾道：“有劳月老挂心，只是公务在身，不便...”

他话未说完，谢沅已伸手将玉壶接了过来，笑道：“替我多谢月老美意！正好批了半日簿子，口干舌燥。”

红鸾仙子完成任务，笑嘻嘻地告退了。

谢沅捧着酒壶，凑到鼻尖嗅了嗅，一脸陶醉。

他看向萧檀，眼神亮晶晶的：“就尝一口？”

萧檀看着他这模样，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

他无奈地一拂袖，案几上便多了两只白玉杯：“只许一杯。”

清冽的酒液注入杯中，香气愈发醇厚。

谢沅迫不及待地饮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他品了品，将自己喝过的杯子递到萧檀唇边：“你尝尝，是桃花的味道，还有点像我们当年在江南喝过的那个...”

他话头顿住，一时想不起酒名。

萧檀就着他的手，低头抿了一口，淡淡道：“梨花白。”

“对！就是梨花白！”谢沅笑道，“还是你记性好。”

殿内酒香氤氲。

堆积如山的姻缘簿暂时被主人搁置，享受着这片刻闲适。

一杯饮尽，谢沅意犹未尽，还想再倒，玉壶却被萧檀轻轻按住。

“够了。余下的，留待今夜赏月时再饮。”

谢沅鼓起腮帮子，倒也听话地放下杯子。

他复又靠回萧檀身边，随手拿起一本姻缘谱翻看，看着看着，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萧檀问。

谢沅指着谱上一处，乐不可支：“你看这对，月老给他们牵的是铁链吧？十世怨侣，每一世都打得鸡飞狗跳，偏偏每一世还都能结成夫妻，这也算另一种缘分了吧？”

萧檀看过去，唇角也微微扬起：“确是月老的手笔。”

他执笔，在那对怨侣的名字旁添注一行小字：“既如此，便再助他们一世。”

“还助？”谢沅挑眉。

“嗯。”萧檀搁下笔，语气平淡无波，“第十一世，或许便能悟了。”

谢沅看着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东宫书房，他缠着萧景衍陪他下棋，对方也是这样，看似无奈，却总会放下政务，陪他消磨时光。

神仙岁月漫长，但有此人相伴，似乎永远不会无趣。

......

相思殿与月老殿虽同掌姻缘，行事之风却大相径庭。

月老殿内红线总是团得到处都是，小童子们常被缠住脚踝摔作一团。

月老牵缘时眉飞色舞，最爱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热闹，有时贪看痴男怨女在月老庙里拉扯，连红线打结了都顾不上解。

谢沅有次撞见月老踮着脚偷看人间庙会，忍不住调侃：“您这哪是牵红线，分明是看戏。”

月老捋着白胡子笑呵呵：“小老儿就爱看个圆满结局。”

而相思殿总是静的。

萧檀批阅姻缘簿时，从不急着牵线，总要先将两人命格推演分明。

某日谢沅见他在一对有情人命格旁批注“暂缓三年”，忍不住问：“就不怕这三年间另生变故？”

萧檀搁下朱笔：“若三年便能移的情，本就不是命中注定。”

月老常抱怨相思殿太冷清，连棵姻缘树都不种。

直到某天他来找萧檀下棋，见殿后竟有一片桃林。

正是当年在东宫，谢沅亲手栽的那几株。

萧檀把它们移栽相思殿，如今已蔚然成林。

“原来不是不种。”月老拈着棋子笑，“是只种这一片。”

萧檀落下一子：“足矣。”

桃花簌簌落在棋盘上，月老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你俩的红线还是我亲手系的。那会儿谢沅还是个毛头小子，天天追着你念‘关关雎鸠’...”

谢沅正好端着新茶进来，面上窘窘的：“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月老抚须而笑，广袖中一枚系着红线的合欢符轻飘飘落进谢沅的衣襟。

到底，还是改不了这爱看圆满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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