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烬+番外(122)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仿佛这个答案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又或者,无论谢微尘选择哪条路,于他而言并无本质区别。
“收拾一下,立刻出发。”凌雪辞移开目光,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澈平淡,仿佛刚才那沉重的抉择从未发生。他扶着残垣,极其缓慢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压下伤势带来的虚弱感。
谢微尘默默地将最后一点干粮收好,又检查了一下水囊。两人都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所谓的行囊,不过是几件衣物和所剩无几的药物银钱。
再次上路,气氛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谢微尘依旧搀扶着凌雪辞,但心态已然不同。不再是纯粹的被动跟随和恐惧,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悲壮的、自己选择的决绝。前路再险,也是他自已踏上的。
凌雪辞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这种细微的变化,但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辨认方向和保持行进上。他的伤势依旧严重,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那股内在的坚韧意志却支撑着他,不曾流露出半分软弱。
根据凌雪辞的判断,他们必须尽快抵达官道附近,寻找机会混入北上的流民或者商队,才能通过京畿外围日益严密的盘查。一直躲藏在荒野,迟早会被发现,或者冻饿而死。
两人避开开阔地带,沿着丘陵和枯木林的边缘艰难跋涉。越靠近京畿地区,人工开凿的痕迹就越发明显,偶尔能看到废弃的农田和引水渠。
途中,凌雪辞极其谨慎,时常突然停下,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或者改变行进路线,绕开一些可能设有暗哨的区域。他对京畿周边的地形和布防似乎异常熟悉,仿佛早已将地图刻印在脑中。
谢微尘沉默地跟着,努力记下他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决定和转向,心中对凌雪辞的认知又多了一层迷雾。这个人,不仅仅是凌家宗主,似乎对军事布防、机关暗道乃至江湖各路势力都了如指掌。
又走了大半日,天色再次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寒风卷着雪沫,似乎又一场风雪将至。
前方出现了一条被车轮碾得十分坚实的官道痕迹,比他们之前遇到的所有道路都要宽阔。道路上偶尔有车马经过留下的新鲜蹄印和车辙。
“快到京畿外围的巡检关了。”凌雪辞停下脚步,望着官道延伸的方向,眉头微蹙,“这里是‘黑石口’,最后一处,也是盘查最严的一处关隘。”
谢微尘极目远眺,果然看到官道在数里之外,通过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地势,那里隐约有关墙和哨楼的轮廓。
“我们怎么过去?”谢微尘担忧地问道。以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想要通过正规关卡,无异于自投罗网。
凌雪辞没有立刻回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官道两侧的地形。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距离关卡约三四里外的一处缓坡。那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临时形成的聚集点,搭着些简陋的窝棚,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还有一些停靠的驴车和板车。
“那里是等待过关的流民和零散行商临时歇脚的地方。”凌雪辞低声道,“盘查不会那么快,他们会分批查验通过。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混进去?”谢微尘看着那乱哄哄的聚集点,心中忐忑。他们两人,尤其是凌雪辞,即便穿着粗布棉袄,也难以完全掩盖那份与众不同的气质。
凌雪辞从行囊中取出之前准备的尘土,又示意谢微尘也照做。两人尽量将脸、脖子、手背所有露出的皮肤都抹上脏污,又将头发弄得更加散乱不堪。
凌雪辞甚至故意将腰背微微佝偻了几分,眼神也刻意收敛了那份逼人的锐利,变得浑浊了些许。瞬间,他整个人看起来便如同一个久病缠身、贫寒交加的普通流民,只是脸色过分苍白了些。
谢微尘学着他的样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不起眼。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低着头,不要说话,一切看我眼色。”凌雪辞最后叮嘱了一句,声音压得极低。
两人深吸一口气,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藏身的树林,向着那个流民聚集点走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种混乱和绝望的气息。窝棚歪歪扭扭,大多是用树枝和破布搭成,根本无法抵御严寒。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们蜷缩在一起,靠着微弱的体温互相取暖,眼神麻木呆滞。偶尔有孩子的啼哭声响起,很快又被大人的呵斥或叹息压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汗臭、霉味和绝望的味道。
也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小行商的人,守着他们可怜的货物,脸上带着警惕和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