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烬+番外(142)
“是……皇帝吗?”
“不像。”凌雪辞摇头,“今上近年深居简出,沉迷丹道,朝政多由内阁和司礼监把持。动作更像是……某些人的私下行为。可能是想借此扳倒凌家这棵大树,分一杯羹;也可能是另有所图。”
他停顿了一下,眸光更冷:“至于‘红莲’……宋文远的确在京城。他行事比在南荒谨慎得多,但手下人还是露出了一些马脚。他们在暗中打探巡天仙碑碎片的消息,似乎和某些旧朝的遗老遗少有所接触。”
“还有那个偃师……”凌雪辞的眉头蹙起,似乎这部分情报最为晦涩,“墨家分支早已式微,但京城确实有高超偃师活动的痕迹,非常隐蔽。鬼哭涧外的偃甲,和京城偶尔出现的某些精妙机关,风格有相似之处,但追查不到源头。他们像影子一样。”
最后,他沉默了片刻,才道:“至于百鬼夜行里那个穿月白长衫的……没有任何线索。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那不是普通人。”
信息庞杂而危险,如同一张正在收紧的大网,每一个节点都透着杀机。
谢微尘消化着这些消息,只觉得胸口发闷。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四周皆是迷雾和暗流,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凌雪辞抬起眼,目光重新凝聚起来,那股惯有的、近乎冷酷的决断力再次压倒了疲惫:“凌远峰和朝廷的动向,短期内难以改变。‘红莲’和偃师行踪诡秘,主动寻找如同大海捞针。目前唯一的突破口,反而是最危险的——凌家本身。”
谢微尘一怔。
“凌远峰清洗得再彻底,凌家百年根基,也不可能铁板一块。”凌雪辞的声音低而清晰,“总会有裂缝,总会有不甘人,或者……对凌远峰所作所为心存疑虑之人。我们需要找到那条裂缝。”
“怎么找?”
凌雪辞从怀中缓缓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片薄如柳叶、色泽暗沉、边缘却打磨得极为锋利的金属片,上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难以辨认的凌家云纹标记,但纹路似乎与常见的略有不同,更显古拙。
“这是……”谢微尘从未见过此物。
“很久以前,一个……故人留下的。”凌雪辞的眼神有瞬间的飘远,随即恢复冷澈,“它代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承诺,或者说,一个极其危险的联络方式。持有此物,可以去一个地方,碰碰运气。但一旦用了,就可能暴露我们自己。”
他将柳叶刃片收回怀中,动作谨慎:“这是最后的选择。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用更笨的办法——听和看。”
接下来的两日,两人如同真正投亲不着的穷苦叔侄,每日早早出门,在西城各处的铁匠铺、木工作坊、码头货栈流连,寻找任何可能雇人的活计。他们刻意与人交谈,打听消息,抱怨时局,听着工友、力夫、小贩们在休息间隙的闲聊抱怨。
零碎的信息如同碎纸片般汇集而来。
哪家权贵又被御史参了,哪处衙门又在偷偷抓人,漕帮和车马行为争地盘打了架,京城米价又涨了,据说宫里炼丹的道士越发得宠了……真真假假,混杂着底层民众的惶恐、麻木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期望。
凌雪辞沉默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引导着话题,像最耐心的猎手,从这些庞杂无用的信息中,筛选着极细微的、可能有用的碎片。
谢微尘则更多地观察着。他注意到某些巷口总停着不起眼的马车,车里的人却许久不下车;注意到某些乞丐接受施舍时怪异的手势;注意到夜间某些屋顶上掠过的、快得不似常人的黑影。
这座帝都的光鲜之下,涌动着太多无法见光的暗流。
第三日黄昏,两人拖着“劳累”一天的身躯往回走,经过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时,凌雪辞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胡同深处,隐约传来压低的争执声,伴随着一声短促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凌雪辞眼神一凛,猛地将谢微尘拉向一堆废弃的破木箱后,屏住呼吸。
只见两个穿着普通家丁服饰、眼神却异常凶狠的男人,正拖着一个被打晕过去的、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迅速塞进一辆停在阴影里的漆黑马车里。那文人的袖口,隐约露出一截熟悉的、绣着特殊云纹的里衬。
那是凌家内部核心人员才能使用的纹样。
马车车门迅速关闭,无声地驶离了死胡同,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凌雪辞的身体绷紧,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手指下意识地扣紧了腰间——那里藏着他那柄轻易不敢动用的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