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铸剑(428)
可这次不知是怎么回事,腥味从鼻腔直冲头顶,令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公冶明下意识地伸出右手,企图撑住自己的额头,不叫自己昏死过去。这时候,他忘了自己右手的毛病,手腕以上的部分早就没有了半点力气。昏沉的脑袋失去了支撑,重重磕在床头,刺痛带来的危机感让他迅速清醒过来。
“快、快去喊大夫,将军晕过去了!”
边上的士兵被他吓坏了,七手八脚地伸过来,想要扶起他。
“……不用。”公冶明挣扎挥着手,把那些胳膊挡开。他强撑着坐直身子,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道:
“这把椅子的腿坏了,坐着不稳,快去给我换一把新的。”
“是。”士兵们异口同声答应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他们留了盏火烛在床边,随后潮水般地退下,到船舱去找新的椅子。
趁此空隙,公冶明终于能大胆地靠在床头,小憩片刻。
梯子口再度传来响动,他赶忙坐直身子,自觉不能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外人面前。
士兵们把一张带靠背的椅送上二楼,又往梯子口送了张软垫,最后出现在梯子口的,是山海卫的指挥使杨坚。
公冶明眼睛直了片刻,他没想到杨坚会过来看自己。
“歇会儿吧,天色太黑,船只会迷路,咱们现在也不敢前行,一时到不了汐山岛。”杨坚劝他道,平日五大三粗的声线也不经意地变得温柔。
“不行,得快点,等血干了,死人面就做不成了。”公冶明坚定道。
“你当真要用这招吗?”杨坚忧愁地看着面前这名苍白而又坚定的年轻将领。他看起来文文弱弱,但做起事来说一不二,想出的招数比自己更加狠绝。
“红夷人和海寇是一伙的,他们的炮船射程比咱们更远,咱们的船还没开到港口就会被击沉。要想安全上岸,救出太子,只有用这招。”
公冶明扶着床头,撑着发麻的双腿,颤巍巍地站起,对士兵们点头示意。
士兵把原本的椅子撤走,又将新的靠椅送到他身下,把软垫铺好。随后,他们站回各自先前的位置,举着蜡烛和镜子,照亮床上的不延胡余。
公冶明捡起落在床榻上的匕首,继续割起来。
福船在海上静静地漂了一夜。
次日,东升的旭日刚将海面染红,一艘小船从福船上被抛到了海里。
一名身材宽阔的胖子出现在船头,披头散发,那模样正是蛟王的西方护法:不延胡余。
他顺着梯子爬下,灵活地跃到海上的小船里。又有七八名海寇模样的人跟在他身后,跃到船里,最后爬下的那个,肩上扛着个五花大绑的人。
这些人在小船里坐齐,划了会儿,又换乘上一艘破破烂烂的海寇船,划着浆,往远处的汐山岛驶去。
汐山山坳的幄帐中,蛟王正用着早膳。他的早膳很丰盛:肉粥,糖饼,还有火腿和熏肉。
他边吃着,边想着海上的消息:时候差不多了,不延胡余的消息该传来了,不知千阎殿的杀手管不管用。
正想着,一名喽啰急匆匆跑入帐中,行礼道:“南方护法不延胡余来了,称奇袭大获全胜,还活捉了定津卫指挥使,要当面带给您。”
“定津卫指挥使?不是山海卫指挥使?”蛟王眉头皱起。
“就是那天比试钓鱼,被鱼钓进河里的那个病秧子。是定津卫指挥使。”喽啰道。
怎么是他?蛟王叹了口气,对被捉的人不是杨坚感到遗憾。
废了这么大劲,不惜和官兵撕破脸,却只捉到一个病恹恹的废物。也不知这个病秧子,能不能要挟到太子。
蛟王把嚼了一半的火腿吞进肚子,沉声道:“把人带进来,顺便再探探太子的口风。”
“再探探太子的口风?”喽啰疑惑道。
“折了一个卫所的兵,连指挥使都被咱们抓了,太子不肯服软,也得服硬吧。”蛟王凛然道。
“在水牢里泡了一夜了,这一夜,他该想通了。”
白朝驹的身子泡在在腥臭的水里,毛燥的脑袋耷拉在笼子顶上,像一条脑袋离开水面濒死的鱼。
他的发型全乱了,披散下来,和笼子上粘稠的海藻挂在一起。他闭着眼皮,半张脸压着自己脏兮兮的头发,正昏沉地睡去。
挣扎了一晚上,他已经没有力气了。笼子上的锁链锈迹斑斑,但仍然锁得很紧,不容他挣脱半点。尤其是缠住脖颈的那根,死死卡着肩颈的位置,若是他想强行把身子脱出,铁链便会绞住脖颈,令他窒息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