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绥道:“嫁。”
计划推演了无数次,怎能半途而废?
锦书道:“老太太心疼你,说你年岁小,身边的丫头也小,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便自己请缨随姑娘前去端王府……”
说罢又问:“姑娘可明白是怎么回事?”
薛绥微微浅笑:“老太太不放心我,希望身边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姑姑便是这双眼睛。”
锦书见姑娘聪慧,很是欣慰地点头。
“寿安院那边,姑娘放心,即使我不在,也有人替我看着,倒是端王府这龙潭虎穴,我跟着去安心一些。”
停顿一下,又道:“老太太如今有心把掌家之权交给三房,我正在想法子促成此事。三夫人待姑娘亲厚,三老爷如今也肯周全,往后这府里,雪姬也能过得安生一些。”
薛绥沉默。
片刻后突然抬眸,语气清淡地道:
“临走前,我还是想了却她一番心意。”
锦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
雪姬跟了薛庆治多年,至今无名无分。
对女子而言,这是天大的憾事,天长日久,便成了心府执念,郁郁寡欢。
即使六姑娘恨透父亲,仍想成全雪姬的心愿。
锦书道:“姑娘要去端王府,生母没有名分也说不过去,此事我来安排。只要让三夫人稍稍一提,老太太那边不是问题,至于大夫人……”
她轻笑一下。
“眼下老太太面前,哪还有大夫人说话的份儿?”
薛绥面色如常,眸底漆黑一片。
“那便让她好好尝尝,被众人冷落的滋味吧。”
第70章 春思乱
入夜李肇才回东宫,便让人将太子侍医张怀诚叫去内殿候诊。
东宫共有四名太子侍医,从七品上,隶属太子药藏局,主要为太子诊疾议方。
张怀诚是张仲景后人,平日里为太子请脉最多。
御苑里发生的事,早传回了东宫。
这几个时辰,东宫属官无不提心吊胆,从申时起,太子宾客,春坊庶子,詹事,舍人,率更令、太子仆,司经、内直郎等,都聚集在崇文殿里,等着太子回宫宣召。
谁也没料到先被找去的是太子侍医。
张怀诚是个老实人,见人先出三分笑,从无遇事发火时,寻常说话更是温言细语,谁有个头痛脑热找到他,都耐心讲解,治不治病先不说,便是那安全感也让他有好人缘。
可今日张怀诚,却笑不出来。
谁没瞧到太子那张脸?
黑得跟大厨房里烧火大爷的脸似的。
整个崇文殿里噤若寒蝉。
来福轻咳一声,示意诸位大人倒也不必露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温和地笑说:
“殿下今日在御苑多吃了几口酒,又吹了点冷风,身子略有不适。殿下交代,请诸位大人回去歇着,明日再到崇文殿议事……”
众人齐齐应声。
心下揣测,对张怀诚也是爱莫能助。
张怀诚诚惶诚恐地进入内殿时,太子刚沐浴出来。
他一袭褒衣博带很是宽松,额前发丝仍散发着未干的潮气,薄唇轻抿,神情很是严肃,嘴角微微下撇,眼眸中仿佛潜藏着某种难耐的阴霾,反正比张怀诚往常来请脉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凝重。
御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太子殿下当真被人算计,跟女子那什么那什么了?
张怀诚轻轻放下手上的药箱,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再抬头,见太子已然将手腕搭在案几上,都没有等他从药箱里请出脉枕,那张俊脸一如往常的冷若冰霜,幽似寒潭,却隐隐透出一种视死如归的丧气和焦躁……
张怀诚吓一跳。
连忙躬身上前,将太子的手放在脉枕上。
“殿下可有哪里不适?”
李肇:“哪里都不适。”
这……
可要把张怀诚为难死了?
他沉吟着,低着头细品,半晌才道:
“殿下脉象弦滑且数,尺部尤甚,此乃体内有热邪蕴结,气血积滞之象。依微臣之见,许是误食了极端燥性之物,导致肝火亢盛,扰动心神,故而郁躁不安……待微臣几帖清热泻火、解毒化滞之药,再辅以艾灸,发散郁热,想来便会舒缓许多……”
李肇掀开眼皮。
“张大夫听说过南疆蛊毒吗?”
张怀诚吓一跳。
身为医者怎么会没有听过?
他点点头,诚实地道:“听得多,微臣从未见过。但微臣以为,南疆密处的诡秘邪术,无非借由奇异虫豸与神秘咒法,在民间以讹传讹罢了……世上哪有那等随意操控人心的东西……”
李肇道:“那你看看,孤可像中蛊之人?”
张怀诚瞳孔一缩,当即跪倒在地,双手拱起微颤。
“殿下,殿下,您可别吓唬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