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向来与世无争,父皇就算恼他,也无非斥责几句……倒是太子殿下,别管为兄多嘴,手底下的人,行事也张扬了些,尤其是左右卫率,在京城肆意盘查,惊扰百姓,惹朝野非议。若哪日父皇追究下来,为兄也不好为你遮掩……”
“多谢皇兄提点。”
李肇笑着谢过,与他拱手作别。
一路回到东宫,脸上的笑容才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冽。
“告诉那个西兹大祭司,他女儿,是死在平乐手上。”
暗室里站着的人,是夜枭。
每次夜枭现身,东宫必有大事发生。
关涯和元苍等侍卫都守在外面。
夜枭领命离去后,梅如晦才得令走了进来。
“殿下,西兹人动作频繁,恐怕要掀起一波朝堂风浪。这个节骨眼儿上,您何苦给自己招来麻烦?”
李肇轻轻一笑,眼底泛起奇异的光。
这时,窗外忽有白影掠过。
李肇快步走过去,猛地推开窗户。
一只漂亮的白鸽俯冲进来,轻盈地停在他的手臂上。
李肇微微掀起唇角,抚它羽毛,“你倒是乖巧。”
白鸽低头啄他,李肇取下它爪间的信筒。
信纸上烙着旧陵沼的印记。
一个背着刀的小骷髅头,原本是死亡的象征,可李肇端详片刻,竟鬼使神差地觉得,它长得格外可爱。
“鱼儿咬饵了。”
他笑着转头,回答梅如晦方才的询问。
“她摆了一出好戏,孤不看可惜。”
梅如晦头痛。
这个“她”是谁,显而易见。
可是那个她,还有眼前的这个他,两个疯子凑一堆,不是要瞎胡闹吧?
第123章 画皮
崇昭十三年的盛夏,天热得十分邪性。
日头坠落在西山之后,青砖地上仍然烫脚。眼看就要入夜,檀秋院的暑气也半分未减,灵羽都热得蔫蔫地耷着脑袋,窝在食槽旁打起了瞌睡。
如意跪在地上,双手紧攥着蒲扇,一个劲儿地朝着冰盆扇风,想为薛绥带来一丝凉意,可到底还是敌不过闷热与困意,和着灵羽的瞌睡节奏,脑袋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活像那捣蒜的槌子……
薛绥静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指尖轻勾着一卷书,读得入神。
纱橱外,蝉鸣躁动地响,反倒衬得她执卷的模样愈发沉静温柔,宛如一幅静谧的画卷。
“饮子来了!”
“又甜又冰的葡萄饮子咯!”
珠帘哗啦一响,小昭捧着个剔红托盘,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故意拉长了声调。
“井水里湃了三遭的紫葡萄,拌了碎冰捣成浆,再调两勺崖蜂蜜——清心祛暑,沁脾生津。走过路过,莫要错过,错过了就没有喽!”
这一嗓子,瞬间打破了檀秋院的宁静。
那冰镇过的饮子盛在琉璃盏里,盏壁上凝着一层薄霜,看着就让人觉着清凉。
薛绥浅尝一口,冰爽的滋味,顺着咽喉往下坠。
她惬意地轻吁一声,微笑点头。
“做得不少,你们也分着吃吧。”
如意热得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一听这话,馋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
“我来盛,我来盛……”
小昭轻轻用肘碰她。
“有你的有你的,别挤我,哎呀,你这个丫头……姑娘,你看她!明儿便罚她晒日头去!”
“晒,也得你陪我晒,你陪我晒我便去。姑娘快罚我啊,快罚我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
一院子丫鬟婆子也跟着热闹起来。
粗使的王婆子捧着碗直念佛,说夫人是观音娘娘托生。
才提拔上来的二等丫鬟佩兰接过盏时,手都在抖。
她在王府当差五年,头回见有主子将这样好的冰饮分给下人……
此起彼伏的谢恩声,竟把暑气都压下了几分。
薛绥翻过一页书,眼尾处漾起淡淡的笑纹。
“给外头当值的护院也送些。”
那两个护院并非檀秋院里的人,平常吃饭另有安排,轮班换哨,都归前院管,和檀秋院没什么干系。
饮子端到面前,晶莹剔透,他们热燥了整整一天的胃,仿佛要伸出舌头来,忍不住吞咽一声,满是感动。
“多谢夫人记挂!”
饮子里有冰镇的葡萄果肉,有磨得细碎的冰碴,又甜又冰爽,两人赶忙蹲在芭蕉林高大的阴影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得脖颈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锦书匆匆赶回来时,两人还在意犹未尽地舔嘴巴。
“锦书姑姑,又采买去了?”
一个侍卫瞧见锦书怀里那鼓鼓囊囊的包袱,站起身来。
锦书瞟他一眼,露出笑意,“我们姑娘不耐这暑热,就想吃些清爽的果子,我便去集市上买了些,想着明儿再做些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