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未落,身侧的阿力木已失声痛哭起来。
“是我对不住慕娅,我不该顾及长辈训诫,不该害怕那些世俗眼光……我就该带她走啊!”
文嘉看着他。
突然便明白了许多。
恍惚间,仿佛看见有人策马扬鞭,狼骨笛声里,裹着少女银铃般的笑,穿透了胡杨林簌簌的金叶……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此刻都在阿力木含泪的眼睛里,碾作粉尘……
时过境迁,斯人已逝,再无回头。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错过和遗憾……
正如她与陆佑安,有缘无分,半点不由人。
阿拉赫紧紧捏住狼骨笛,手背上青筋暴起。
“大梁皇帝折我雄鹰翅,平乐公主断我掌中珠。总有一日,我西兹的铁骑要踏破大梁十二道城门,杀入上京——”
这一声低喝,仿若平地惊雷,穿墙破壁。
薛绥斜倚雕窗,指尖轻叩案几打着节拍。
窗外,不知哪家的戏园子里,正在唱《汉宫秋》,伴着胡弦悲怆婉转的声音,传入耳朵。
“这出戏,可比上元节那天精彩多了。”
薛绥望向远近的华灯,微微一笑,“您说是吧,太子殿下?”
屋子里幽静极了。
李肇稳步从灯火的阴影中走出,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轻轻一勾,似乎不以为然。
“若不精彩,怎配得上平安的阎罗画册?”
薛绥眸光一怔,笑了。
“殿下查得可真仔细。”
二人对视一眼,薛绥缓缓起身。
“梆子敲响了!时辰不早,我得走了。”
她抬脚欲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扭头展颜一笑。
“东宫的梅子酿,令人一饮难忘,下次殿下再带一坛。”
她说走便要走,毫不拖泥带水。
李肇伸手,抵住门板,忽地俯身,指节无声地压紧,衣袖混着男子的气息,轻轻拂过薛绥的耳侧……
“这般便要走了?”
薛绥上下打量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局残棋和已然冷却的茶水,唇角微微上扬。
“不然呢?莫非还要付钱?”
李肇立在当前,冷脸看她。
薛绥拿开他的手,欠身行了一礼,“告辞。”
身影一闪,走得悄无声息。
李肇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略显斑驳的门框,缓缓坐回原位,方才还平和温善的面容,瞬间寒意顿生,整个人仿若凝固了一般。
喧闹的客栈,若有所思的太子。
来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弓着腰身赔笑。
“太子爷,时候不早了,该回宫了。”
李肇起身整理衣衫,一袭云纹华服,玉带束腰,衬得他身姿挺拔,语气亦更显森然。
“让人盯好端王府。薛六若有半点闪失,让他们提头来见!”
来福应了一声,暗自轻叹。
一命双生。
太子爷怕是斩不开这羁绊了。
第131章 假情
薛绥从映月湖秘径返回檀秋院,小昭早已守在那里,神色间满是焦急。
“姑娘再不回来,就该露馅了。”
薛绥忙问:“出了何事?”
小昭道:“王妃身边的翡翠姑姑,在檀秋院候有一刻钟了,锦书姑姑称您咳症发作,需闭门休养,可她偏不肯离去,非要见夫人一面。婢子瞧着,她来意不善……”
薛绥点点头,未多言语,加快了脚步。
小昭抢上两步,打开了隐匿夜色的木窗。
薛绥身姿轻盈,如飞燕般一跃而过。
屋内,如意身着薛绥的衣裳,侧身卧于床上,佯装咳嗽。
室外的廊下,传来翡翠关切却执着的声音。
“夫人咳得这般厉害,当真不用请太医来瞧瞧吗?”
锦书在外应道:“陈医官已开了药,夫人刚刚服下了。待汤药起效,想来便会好些。先让夫人睡一觉,明日再说吧。”
翡翠又道:“王妃放心不下夫人,我须得亲眼见着人、探了病,才好回去交差。”
“还是莫要让姑姑染上病气才好……”锦书言辞委婉,极为客气,声音也镇定自若。
可不知是翡翠察觉到了什么,抑或是薛月沉有所怀疑,任凭锦书如何劝说,翡翠就是不肯离开。
“不妨事,咱们做下人的,自当以主子的安康为重,自个儿的身子哪有那般要紧?”
翡翠的回应,滴水不漏。
锦书暗自着急,眼见寻不出理由阻拦她见薛绥,背后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拉开。
小昭满脸不悦地出来,“翡翠姑姑既要看,那就让她看吧,省得日后胡乱猜疑,又生出些闲言碎语来……”
她语气不善。
翡翠却全然不当回事,客客气气地笑着,一本正经地走去。
里屋的纱帐是撩起来的。翡翠一眼便瞧见薛绥面色惨白,虚弱地斜倚在床头,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