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音明白。”
谢皇后是在告诉她,要懂得适可而止。
触犯圣威,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扶音是抱着破釜沉舟之心来的。您不妨告诉父皇,扶音并非要骨肉相残,置皇姐于死地。只是祖训昭昭,孝为德之根本,善之基石。为人子女者,行孝如行天道。生母幽居冷宫,饱受苦难,扶音若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与牲畜何异?”
谢皇后心中微微感动。
“你是想借此机会,让陛下将婉昭仪从冷宫中放出……”
文嘉道:“我要父皇昭告她无罪。还有……”
她顿了顿,望着窗外若隐若现的宫墙,眼神中满是期许。
“深宫阴寒,不利养病。恳请父皇额外开恩,准许婉昭仪前往西山行宫调养。”
谢皇后深深看她一眼,“若不能如愿呢?”
文嘉挺直脊梁,再一次伏地行礼。
“扶音便拼着一死,也要为生母讨回公道。”
“好个文嘉公主。”谢皇后攥紧锦帕,目光陡然一凛,“敲鼓鸣冤,当街陈情,你是要演全这一出《目连救母》给天下人看?”
文嘉稽首及地,孝衣广袖铺在地上。
“母后息怒。”
她迎上谢皇后凌厉的凤眸。
“当年娘娘整顿后宫,杖杀恶仆时说过,菩萨低眉是为慈悲,金刚怒目亦是慈悲。文嘉无力诛杀奸恶,但守护亲人,甘愿豁命一搏。”
此时,忽有一阵微风拂过椒房殿,吹得珠帘叮咚作响,恰似承天门外登闻鼓的余韵,久久不散。
谢皇后慢慢站起来。
“难得你有这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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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渐笼罩下来,玉砌飞檐的金殿内,烛火摇曳。
谢皇后广袖轻拂,款款上前行礼。
“陛下,文嘉那边,已然安抚好了。”
崇昭帝对此并不意外。
那个女儿在他心中的模样,早已根深蒂固。
他甚至觉得谢皇后此番举动有些多此一举,在他看来,文嘉断不敢与皇室和朝廷作对。
“她不再闹事便好,朕暂且饶过她,你也退下吧。”
他头也未抬,随意说道。
谢皇后也不在意他的冷漠,微微欠身,指尖不自觉地摩挲一下衣袖,才又开口。
“文嘉说,冷宫湿冷侵骨,婉昭仪患有咳血之症,怕是与皇城地气相冲。她想请陛下将昭仪移居西山行宫调养……”
谢皇后神色镇定,语气平和。
崇昭帝却猛地抬头,一脸不可思议,怒声斥责。
“混账!她是在要挟朕?”
“回禀陛下,是请求。婉昭仪冷宫十一载,还换不来一句赦免吗?”
谢皇后想起文嘉跪在面前时那单薄的身影,在皇帝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那毕竟是文嘉的生母,求陛下开恩,也是人之常情。”
“皇后倒是菩萨心肠。”
谢皇后好似听不懂他的嘲弄,依然面带微笑。
“文嘉愿以命作保,求陛下全她孝道。”
“孝道?”崇昭帝冷笑,“她这是挟民意以令天子!大不孝!”
皇帝的态度坚决且强硬。
很显然,要是把婉昭仪放出来,等于说皇帝做错了,又或是皇帝对文嘉的要挟示弱了。
堂堂天子,怎会轻易低头?
谢皇后将他看得透彻,深知他把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于是缓缓说道:
“陛下可知,范秉死前掌握了大量平乐贪赃枉法的罪证?这些东西全在文嘉的手中。洛河决堤、舞弊科考、挪用赈灾银两……”
说着,她将一封染血的帛书举过头顶。
“这是文嘉的状子,上面写着,工部侍郎萧正源明知大堤将溃,却先拨十万两白银给平乐修建别苑,任由洪水肆虐,致使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
崇昭帝瞳仁骤缩,示意王承喜接过来。
萧正源是萧贵妃的内侄。
这层关系犹如悬在皇室头顶的利刃,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朝廷动荡。
谢皇后见皇帝眉头皱起,久不言语,又轻声劝道:“不如将婉昭仪迁往行宫调养,也算是给文嘉一个交代。如此一来,既能彰显陛下的仁慈,又能平息民怨,安抚西兹。”
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崇昭帝双手紧紧攥着龙椅扶手,冷冷地开口。
“朕这一生,最恨受人威胁……”
正如当年不得不娶她一样吗?
谢皇后眸光微微闪动,突然问:“陛下还记得婉昭仪吗?”
赛纳得封一个“婉”字,正因她性情温柔婉约,安静平和。
也是曾得过崇昭帝宠幸的女子。
“陛下想不起来了吧?”
谢皇后浅淡一笑,“当年婉昭仪所犯也非大错,陛下惩处她,想必也是出于时局的考量。西兹远在边陲,妾身不懂朝堂大事,但如今大梁边境不安,西兹与我朝积怨已久,陛下此时将婉昭仪移出冷宫,或可缓解两国紧张局势,于大梁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