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普通审讯。
是刑讯。
“太子殿下……”他声音颤抖,试图为自己说些什么。
李肇已然转身,挺直的脊背落在昏黄黯淡的灯火里,凛冽异常,如同他冷若冰霜的脸。
刑房里寂静一片。
李肇端坐着,等萧璟被押过来绑上刑架,他才放下手中的茶盏,冷眼扫来。
“孤耐心不多,再问你最后一次。”
“永丰仓那十桶火油,是谁送进去的?”
刑室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角落里堆放的刑具,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李肇的声音也仿佛混入了铁锈的味道。
“萧家豢养死士,是如何跟西兹暗中勾结的?你们有何阴谋?”
萧璟闭了闭眼,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没有。萧家传承百年,恪守忠义……”
李肇冷哼一声,“萧侍郎骨头很硬。”
他拿起炉火上烧红的烙铁,刺眼夺目的红光在他眉眼间跳跃闪烁,映得那一张俊朗的脸,冷酷无比。
“为了萧家,孤猜到你能扛下此事。却不知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一日,两日,三日?”
萧璟紧咬牙关,杂乱的胡须微微颤动。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乘漕船潜逃江州,是不想去岭南吃苦,趁着小解跑掉的,坐上户部的船,也只是使了点银子,对罗寰的事一无所知。罗寰也不知我在船上……”
李肇微微摇头一笑。
将罗寰带到刑部大堂时,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户部金部司的那笔烂账,他已经为此被罚俸退赃,在端王那头也已然结案,萧家的事,他全然不知情,更不知道萧璟藏在漕船上,不然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藏匿流犯……
“看来萧侍郎还心存妄想,以为顶住刑讯,便能全须全尾地离开这里。你在指望谁来救你?”
萧璟低垂着头,“微臣身为朝廷命官,纵容子弟肆意妄为,难辞其咎……微臣有罪,但家父侍奉皇室,忠心可鉴,这次私自潜逃,家父更不知情……”
李肇轻轻“哦”一声。
“这么说西兹烧毁粮仓,行凶杀人,确实与罗尚书无关?”
他微微侧身,看了看烙铁上炽热的光芒,冷声一笑。
“少一个担责的,那后果便只能由萧家独自承担。萧侍郎,不知这个代价,萧家能否担得起?”
萧璟看着他手上烧红的烙铁,用力咽一下唾沫,牙关咯咯作响。
“太子殿下是要罔顾国法,强行为萧家定罪?”
李肇低低笑出了声。
“你要这么想,也未尝不可……”
萧璟乱发下的双眼,浑浊里带着一丝恨意:“太子滥用职权,构陷忠良,就不怕激起百姓众怒吗?户部账面上,哪一个窟窿不是通向宣政殿的?!太子殿下要蓄意捏造罪证,是不是要把龙椅上的皇……”
关涯的拳头,重重砸碎了他最后几个字。
李肇一笑,将烙铁掷回熊熊的火炉,星火四溅。
“元苍,你来审。”
他话音未落,转身快步离开。
身后,烙铁灼烧皮肉的声音,散发出焦煳的气息,瞬间充斥在牢房里。
-
郭云容等得双腿发软了,才看到那挺拔肃杀的身影,从刑部大门出来。
有马夫上前,为太子递上缰绳。
郭云容再顾不得了,冲上前去便直直拦在李肇面前。
“太子殿下,请留步……”
李肇看了一眼她,似乎有些眼熟,眉头微微一蹙。
他没有说话,在等她说。
郭云容方才在心里酝酿了无数次见面时要说的话,可面对李肇,却全然慌乱得说不清楚,脑子发蒙。
最后,只能双颊通红的请求。
“臣女想见一见外祖父。想知道他……好是不好,可以吗?”
小娘子裹着夜色,站在暑气未散的灯火下,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模样。
来福不时看李肇神色,以为他会心软。
不料李肇没听完,玄色皂靴已然踏入马镫,身姿矫健地跨了上去。
“若有冤屈,往都察院申诉!”
一句话仿若浸透的冰水,冷得郭云容浑身一颤。
“太子殿下,臣女的外祖父为人正直,绝无勾结外邦的可能,太子殿下,您等等……”
少女见他不搭理,突然扬高声调,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你行行好,大发慈悲,饶恕臣女的外祖父吧,他年事已高,身体还不好,他……”
“放肆!”关涯厉声喝道,手扶在腰间的佩剑上,满脸怒容,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朝廷执法,岂容女子搅闹?还不退下!”
佩剑发出金玉铮鸣。
郭云容看着策马远去的李肇,含着委屈,朝关涯行了一礼,慢慢回到马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