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哽在喉头。
薛绥将酒囊一捏,瘪了,丢在桌上。
“过分。”摇光道:“回头又该我挨大师兄收拾。”
薛绥整饬衣裳,安然落座,温柔地抚了抚白鸽的脑袋,仪态端正如常,转眼间就变成了那个规规矩矩的薛府六姑娘,“回去替我禀明大师兄,就说大恩不言谢,十三来日再报。”
摇光快被她酸死了,“你我师兄妹,不必如此……大不了回头一同受师父责罚。”
说罢又是一叹:“十三,累了就回旧陵沼。”
薛绥笑了下,轻轻嗯声,带着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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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暖阳高悬。
一只白鸽破云而出,翩然越过巍峨城楼,掠过东宫卫率府的校场,继而轻盈地落在屋檐上,咕咕低鸣。
校场上,太子李肇身着玄色绣金软甲,头戴束发紫金盔,手握长弓,身姿矫健地骑在骏马之上纵横驰骋,只见他长臂舒展,挽弓搭箭,瞄准校场上直立的草靶……
蓦地,他抬高箭矢,指向屋檐上兀自停留的鸽子。
弓弦被缓缓拉满,嗡然一声。
白鸽好似察觉危险,双翅一展,飞至半空。
有灵性的小东西!
李肇箭未射出便缓缓放下,嘴角轻轻一扬,笑容便凝在唇角。
那鸽子竟不畏死,勇敢地朝他振翅飞来,毫无惧意地落在马鞍头。
关涯追上来,“殿下,是信鸽!”
李肇摊开掌心。
白鸽温顺地落下来。
只见它纤细的腿上,绑着一个别致的信筒。
第22章 东宫六率
蓝锖色的信筒上,绘着一个携刀的金骷髅。
李肇摸一下白鸽的脑袋,取筒展笺,看了许久仍寂然不动。
周遭空气凝结,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有些发怵。
“殿下?”关涯小心翼翼地试探。
李肇淡淡应声,“倒是好计。”
语气平静,波澜不兴,听得关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鸽子带来的好计吗?
小白鸽咕咕叫着,在李肇的马鞍上走动,似在催促,又似在撒娇。
李肇端倪片刻,利落地翻身下马,那白鸽配合地跃到他的肩膀上,歪着小脑袋,眼睛黑豆似的滴溜溜地转。李肇侧目一看,牵起一侧唇角,把缰绳丢给关涯,头也不回往卫率府的营房那头走。
东宫六率是太子亲兵,东宫兵仗、仪卫、徼巡、斥候诸事,每率散于城内各处,轮值东宫。今日李肇来卫率府练兵,左右卫率便专门挑选了一些军中精锐好手,为太子助兴。
校场上正练得热火朝天。
一个个儿郎肩宽背挺,矫健如龙,喊杀声震天动地。
李肇很喜欢练兵。
别看东宫詹事府、左右春坊、各局诸司人员齐备,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微缩的小朝廷,就侍候太子一人,但里头鱼龙混杂,并不人人与太子齐心。
当真遭遇变故,只有东宫六率,这万余亲兵,才是东宫保命的依仗。
“殿下。”
一个身着铠甲的英武男子走过来,朝李肇抱拳行个礼。
他便是右卫率范邴,从四品,魁梧刚健,是李肇麾下得力干将之一。
“消寒会行刺主谋已擒获,只招出老君山的匪首,旁的一概不认……”
李肇道:“剁了吧,喂狗。莫浪费一日粮食。”
“啊!”范邴愕然而立,听那冷声不似玩笑,才应声:“喏。”
他其实心有疑惑。
如此大胆行刺太子,很大可能是端王主使。
太子何不严审,拿住证据呈报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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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肇带着小白鸽进入营房,来福赶紧替他磨墨,双手奉上狼毫。
“殿下。”
小白鸽在桌子上走来走去,颇为自在。李肇身姿挺拔如松,一只手捉笔,笔锋在纸上潇洒游走。
“以孤为棋,谋事布局,可担后果?”
字如其人,锋刃暗藏。写罢,他微微倾身,吹了吹未干的墨痕,唇际勾笑,冷峻面容上竟隐隐透出一丝少年人独有的意气。
自太子及冠,来福公公已许久不曾在他脸上看过这般,不禁暗叹。
可惜了那个聪慧的姑娘。
太子如孤月凌空,喜好俯视人心,最厌被人利用和挟制。
妄图接近太子谋利的人,都会被他无情地斩碎劈裂,没一个好下场。
那姑娘误以为可以攀附太子谋得一个锦绣前程,却不知自己只是瓮中的羔羊……
眼下这位爷无非图个新鲜……
来日但有一丝不悦,只怕就要大祸临头。
不近太子保平安啊!
来福无端生出恻隐心,微微躬身,笑道:“恕老奴多一句嘴。殿下乃是天潢贵胄,人中龙凤,何须理会一个身份低微的闺阁女子?”
李肇没有开口,愉悦地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