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摇了摇头,如实回道:“婢子不知。”
薛绥若有所思地蹙眉,“那师姐可有说在忙什么?”
锦书低头,“没有,只说忙碌。”
薛绥指尖轻轻摩挲着纸角,忽而轻叹一声:“玉衡师姐在刻意避着我。”
她并非猜测,而是语气笃定。
八岁到旧陵沼,她与玉衡相识十年,同吃同住八年。
若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她不会故意躲着她,更不会用“忙碌”做借口。
“把药端上来吧。”薛绥吩咐道。
“是。”锦书应下。
药香袅袅,萦绕在鼻端,尚有些烫。
薛绥轻轻吹了吹碗沿,刚拿起勺子,耳畔忽然传来轻微的瓦片响动。
她心弦瞬间绷紧,下意识扣住袖中的暗箭。
片刻,只见天枢倚着门框,身姿挺拔,手中凌穹箫转出冷光。
“师兄?”
薛绥搅动药汁的手蓦地顿住,微微一惊。
“你怎么来了?”
“我得到消息,西兹王要以赛纳公主之死为由,向大梁发兵。为呼应西兹王举兵,西兹死士在上京的动作会变得更为猖獗,杀人放火、袭击官员、制造混乱……”
天枢走近,探了探她滚烫的药碗。
“平安哪里不舒服?”
“师兄。”薛绥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突然松手,药勺子落在瓷碗里,发出一声清响,“师父曾说,旧陵沼的棋局要百年才见分晓。”
她抬眸,望向天枢寂静的双眼。
“可我等不及了。”
“你待如何?”天枢问。
“三日后,西兹商队在过永定河之时——”
薛绥将青瓷碗轻轻一推,茶水在石桌上晕出的水渍,好似一条蜿蜒的河道。
“我要这批货变成黄沙。”
据旧陵沼的线报,那一批西兹商队是西兹王精心部署的,携带了大量的火药入城。
天枢的凌穹箫,点在水渍的某处。
“河道巡检使是端王的人——”
他压低声音,又补充一句:“端王府侧妃张氏的胞兄。”
“所以,这回得要张侧妃出马了。”薛绥笑着端起药碗,搅动几下,一饮而尽。
紧接着,她当着天枢的面,提笔蘸墨,写下一封密信,仔细折叠好,递给小昭。
“速送东宫。”
第190章 变故
紫宸殿。
靖远侯乌纱歪斜,朝服上沾满雨水,正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脊背佝偻如弓。
“请陛下开恩。犬子已失踪七日,生死未卜,还望陛下敕令京兆尹,全力追查搜寻,赐犬子一线生机……”
殿中一片寂静。
唯有皇帝翻阅奏疏发出的沙沙声,以及炭盆中偶尔传来的爆响。
帝王之人,无从揣测。
靖远侯的额际,已浮出冷汗。
“臣斗胆冒犯陛下,恳请陛下念及微臣满门忠烈,施以恩泽……”
崇昭帝这才放下奏疏,目光落在老臣汗湿的鬓角上,重重一叹。
“令郎遭此变故,朕岂会坐视不管?”
顾介虽非独子,却是靖远侯的心头肉。
想当初薛顾两家联姻,本是一桩美事,不承想闹出薛月盈私通魏王的丑闻。此刻,崇昭帝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孙”,还养在靖远侯府中……
这无疑是崇昭帝脸上的难堪……
老臣此刻为子请命,话里有话,皇帝心知肚明。
“爱卿且先宽心回去,朕即刻敕令京兆尹全力彻查,务必寻回令郎。”
靖远侯听闻,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谢陛下隆恩!”
他刚要退下,崇昭帝突然唤住他。
“当日令郎挪用库银,中饱私囊,行径实在恶劣。好在侯府及时退赃,彰显悔过之心……唉,朕念爱卿忠厚,令郎年岁尚轻,或许是遭人蒙蔽。若此次能寻回,便让他去太常寺,谋一个闲职吧……”
靖远侯再次磕头,声音满是感激。
“臣定当严加管教犬子,勤勉奉公,以报皇恩。”
皇帝又宽慰了几句,靖远侯才叩谢退下。
这天,京兆尹的差役便领命而出,在城中大肆搜查。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当天入夜,顾介便回到了家中。
他仿若孤魂一般,从角门悄然而入,一张脸青白如鬼,身形极为瘦削,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春夫人正在屋内念佛,看到儿子出现,手中的佛珠猛地松开,当啷落地。
“儿啊!”
她扑上去扯住顾介的衣袖,上下打量,待看清他颈间的勒痕,喉间不禁发出一声哽咽。
“你这几日究竟去了何处?又是谁这般害你……”
“娘,儿没事。”顾介摇了摇头,避开母亲的手,声音像浸了冰,表情很是沉郁,“是儿不孝,与几个泼皮赌钱,输了个精光,不敢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