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月楼叹口气,仍然心有余悸。
“我恍惚听说,端王府的张侧妃娘家宅邸,昨日遭贼人夜闯,丢了不少值钱的东西,那两个西兹探子,便是父亲在张府抓到的……”
薛绥轻笑道:“梨香院倒没什么贵重物事,不怕贼人惦记。”
“还是仔细些好!”薛月楼压低声音,拿绢帕拭了拭面颊,凑近她道:“这些日子,你可千万别往外面瞎跑。姑娘家家的,莫逞莽夫之勇。”
上次在烟雨楼算计姚围的事,薛月楼仍历历在目。
她深知这个六妹妹不一般,生怕她卷入是非危险中。
薛绥笑了笑,朝她眨个眼,并未反驳。
火炉上咕嘟咕嘟冒着白烟,蒸得薄荷水越发清苦。
院中安静了片刻。
薛绥笑盈盈将做好的绢花,簪在雪姬的鬓角上。
“你们快来瞧瞧,是不是年轻了好几岁?”
众人见状,纷纷笑着夸赞起来。
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小昭继续晾晒桂花,如意从攒盒里摸出蜜饯哄铭哥儿,几个丫头跪在竹编席子上,仔细分拣着桂花和雏菊,就连檐角的雀儿,也欢快地扑棱起了翅膀。
直到暮鼓敲响,薛月楼才告辞离去。
夜雾渐渐笼罩过来,窗外忽然传来羽翼扑棱声。
一只信鸽轻盈地落在案头。
薛绥轻轻将它捧在手上,取下脚环上的信筒。
这是天枢从西兹商队截获的情报。
“阿史那已出兵赤水关,欲与上京城的死士里应外合。大祭司正联络西兹旧部,谋划发动政变清君侧,拥立西兹王次子图尔古泰。”
显而易见,西兹的内乱一触即发。
大梁、西兹,都将自顾不暇。战与不战,都是旧陵沼布局的绝佳机会……
身为执棋人,当精准落子,方能达成夙愿。
薛绥将布条投入火盆,看着火舌慢慢吞噬文字,黑眸微深。
“要唱好戏,就得先搭好台子。”
小昭捧着药碗走进来,见她眼下一片乌青,忍不住劝道:
“姑娘,您都连着熬了两晚了,可要当心身子……”
“画册上那么多人,还好好活着。旧陵沼的二十万冤魂,还等着我为他们讨回公道。我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旧陵沼那些默默无闻的人,厨娘、马夫、绣娘……他们都如她一样渺小如尘,却都在坚守,用生命为饵,丝丝缕缕地织成大网……
杀局已摆好,她如何能懈怠?
小昭明白她的苦衷,手指悄然收紧,眼眶发红。
“姑娘,喝药吧……”
薛绥低头看一眼那深褐色汤药,接过来仰头饮尽。
苦涩在舌尖蔓延。
她侧过身子,望着铜镜中苍白的脸,恍惚想起那日天枢的话。
“破虏之功,记在李肇头上,他便会让旧陵沼陈冤得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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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五更天。
端王府的兰芷院里,烛火摇曳。
张侧妃对着镜子轻抿朱唇,举起手上的螺子黛,突然惊恐地发现脖颈里泛起一大片暗沉发紫的红痕。
“绿枝!绿枝!”
她惊慌失措的唤着丫头的名字。
绿枝匆匆走近,吓得手中铜盆险些落地。
“侧妃……您这身上,是,这是怎么了……“
“快,快去请大夫……”
话音未落,张侧妃又忽然捂住胸口,气息急促地落下泪来,
“不,去请王爷!快请王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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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急报——”
“边关急报——”
铜漏声响,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宣政殿沉浸在一片铁灰色晨光里。
传讯官急切高亢的声音仿若重锤,一下下砸在心间。
“启禀陛下,边关八百里急报!斥侯探得西兹王亲率十万铁骑,奔赴赤水关……”
崇昭帝怒不可遏,将奏报狠狠摔在御案上。
“好个阿史那!杀我妃嫔,掳我皇孙,如今还敢大军压境……”
阶下朝臣鸦雀无声。
兵部尚书的脊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崇昭帝目光巡视大殿,片刻皱起眉头,声音肃冷地问:
“端王何在?”
中书舍人整理了一下朝服,恭敬地出列行礼。
“启禀陛下,今日端王殿下称病未朝……”
李桓素日勤勉,很少缺席朝会。
崇昭帝的脸色愈发凝重,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父皇!”李肇突然跪在丹墀下,言辞朗朗。
“儿臣愿赴赤水关,与西兹铁骑决一死战,扬我大梁国威。”
他重重叩首,额角抵在冷硬的汉白玉上。
“三月之内,儿臣必取阿史那首级,悬于城门!”
“胡闹!”崇昭帝非但没有因他主动请缨而欣慰,反而沉下脸怒目而视,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