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门环轻响,锦书顶着湿帕子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檀木匣子。
“姑娘,护国公主派人送了东西来。”
这个时辰,文嘉送来物件,定有深意。
薛绥搁好笔,接过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本靛青封面的《本草拾遗》,书脊处用银丝绣着药草纹样,翻开书页,一片叶子翩然滑落,好似初生的蕨类新芽……
她心中微动,弯腰捡起。
叶片绒毛沾了水,显出淡淡的叶络,映在昏黄的灯火里,仿佛滴落了新鲜的露水……
“情丝花”的新叶?
李肇。
是李肇。
“姑娘,这是什么……”小昭看着薛绥指尖摩挲叶片,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
薛绥微微一笑,将叶子夹回书面,再收入盒中。
“雨夜赠书,情谊甚笃。文嘉有心了,待我改日,亲自登门答谢。”
她看向窗外,秋风萧瑟,秋雨缠绵……
“如意,去把那罐青梅酒取下来,再取些蜂蜜。今日天冷,雨夜湿重,正适合吃些甜的,暖暖身子。”
如意应声去了。
薛绥敛目,压低声音吩咐小昭。
“把院里闲杂人等都打发出去。”
小昭一愣,点点头。
薛绥目光冷凝,“尤其要留意端王那两个耳目。今儿夜里,你和锦书警醒些。”
小昭和锦书对视一眼。
“姑娘放心。婢子定当严守门户。”
小昭也领命下去了。
薛绥坐在桌前,看着手上的被水汽晕开的一个“李”字,目光渐渐深邃。
锦书走过来,为她披上一件云锦披风。
“姑娘,戒了这些天,怎的又要饮酒了?”
旁人不知道,锦书却是明白的。酒水会催化情丝引的宿疾,让姑娘心神不安,所以,即使是她最爱的青梅酿,也轻易不沾。
薛绥抬手按了按额角,淡淡一笑。
“突然馋了。”
锦书欲言又止,见自家姑娘映在屏风上的影子被烛火拉得细长单薄,心疼的无奈一叹。
窗外秋雨,打得芭蕉簌簌作响。
薛绥凝视着烛火,将写满人名的纸页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知道,这一场棋局,李肇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要把截获西兹商队,生擒死士首领的功劳给李肇,将他绑上自己的贼船。而李肇却不肯领情,硬生生把薛庆治推了出去……
薛绥再一次见识到李肇的为人。
坏起来,是真坏。
疯起来六亲不认,连自己都可献祭。
第199章 闻香
薛绥望着檐角垂下的雨帘,静静出神。
炉火上的青梅酿已然温了三次,散发出的酸甜香气,在屋子里越发浓郁……
锦书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看了看炉上的温酒壶,又看了看薛绥怔立窗前的俏影,轻声道:“姑娘,夜深了,要不……”
“再添两块银炭。”薛绥打断她的话,目光冷凝地望向漆黑的窗外,雨水在她瞳孔里碎成星子。
锦书暗叹一声,将炉炭挪近案几。
红炭在炉中噼啪作响,映着她垂下的侧脸,将温酒的铜壶熏得发烫。
梆——
更夫的梆子,敲过三下……
黑暗里没有点灯,鸽笼上的铜铃在秋风中轻晃,叮当作响。
突地,门环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薛绥指尖骤然放松。
她示意锦书退下,整理了一下衣装,缓步走过去……
木门吱呀开启的瞬间,冷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
李肇没有翻窗,一身黑衣,如鬼魅般闪进门。
他一言不发,轻轻掀开斗篷,但见发梢滴着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俊朗的面容闪着妖冶的暗芒……
“殿下好胆色。”薛绥目光掠过他浸透的衣袖:“明知端王起了疑心,非得冒险前来。你就不怕这一身水渍,沾湿了东宫的清誉?”
李肇反手掩上门,用力闩上,声音里混着雨水的凉意,“孤怕什么?纵是被千夫所指,也不过是流言过耳。”
薛绥:“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折了羽翼,也无非是龙困浅滩,最多养伤半年。可是我怕,我怕十年心血毁于一旦。我怕宵小祸乱,前功尽弃。我怕旧陵沼二十万白骨,再无昭雪之期……”
许是青梅酿催化了情绪,她的声音比平日多了几分冷意,如寒潭破冰,更显唇色苍白。
李肇冷笑,露出被情丝蛊烧得通红的眼角。
“有孤在,天塌不下来。”
薛绥退后半步,衣袖却被李肇箍住。丝线崩断的轻响里,她撞进一个浸满松柏淡香的怀抱,额头撞在他紧实的肩膀上,疼得闷哼出声。
“李肇,你突然发什么疯?”
“不叫太子殿下了?”李肇挑眉,指尖捏住她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