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生前见平乐公主行事狠辣,动辄杖毙近身侍女,曾叮嘱婢子,将公主多年来欺压百姓、贪赃枉法、私结党羽的证物,都藏在妆台下的胭脂木匣里,以防被平乐公主灭口……”
谢延展面色一变,惊堂木重重砸下。
“贱婢攀诬皇族,当诛九族!”
“谢大人少安毋躁——”李肇抬袖制止他几乎失控的怒气,神色冷漠地看一眼李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等看过证物,再治罪也不迟。”
说罢他微微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碧玉。
“卢二姑娘留下的证物,现在何处?”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文嘉就是在这时踏入正堂的。
秋阳穿透大理寺门楣,在她靛青色的宫装上织就出一片交错斑驳的光影。
两个宫人抬着一口檀木箱子,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箱角的铜饰在青砖上撞出沉闷的声响。
文嘉双手交叠,身姿端方地行了一礼。
“这是陆公与卢太傅耗时半载,暗中查访所得。请二位殿下与诸位大人秉公裁断……”
箱盖开启时,一股陈年墨香扑面而来。
满堂抽气——
李桓手中的茶盏,骤然握紧,目光沉凉。
箱子里装满了各类信件、账本以及来自厨娘、马夫、丫头、绣娘、车夫等底层仆役和杂色小人物的证词——
永昌当铺伙计:“典当公主府流出物件,见夹层藏有半幅绢帛,火漆印是一个狼头图案,小人不敢声张,至今留存在铺子里……”
天香阁鸨母:“阁里的翠喜姑娘有一位熟客,说娘亲是平乐公主府的梳头嬷嬷,有一回这位爷醉酒说漏嘴,说公主惯会往胭脂茶水里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汁,去年秋末就毒杀过三个多嘴的丫头……”
更夫老九:“上月初十,三更天,有蒙面人从公主府角门而入,走路悄无声息,腰间挂着一个模样奇怪的皮囊,像西兹人模样……”
一个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详细地拼凑出平乐公主如何策划阴谋,如何私藏蛇莓毒,如何诱导威胁卢僖,以及她平日里的种种恶行。
其中一本账本上,清楚地记录着平乐公主给一些官员送礼行贿的明细,涉及的官员众多,不乏三司中的一些重要人物。
“崇昭八年三月初七,都察院张御史收东珠一斛、金错银香炉一尊……”
“五月端阳,大理寺卿谢大人,得前朝山河古画一幅……”
“三月十六,鸿胪寺赵主簿宅邸添置十二名貌美舞姬……”
证据之详尽,令人瞠目结舌。
众人看着这些铁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延展和吴志更是面如死灰,神情极是难看。
文嘉目光扫过李桓阴沉的脸色。
“人物物证俱在,还请二位殿下和三司诸位大人,明镜高悬,秉公断案,莫负陆公与卢太傅两位元老的拳拳之心。”
“一派胡言。”李桓猛然拍案而起。
即使证据都甩到脸上了,他仍是镇定如常。
“平乐再是胆大妄为,也不会毒杀母妃。”
“当然不会。”薛绥抬眸,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因为平乐公主要毒害的,原本是皇后娘娘,误杀萧贵妃,不过是阴差阳错!”
第226章 血口
李桓五指深掐扶手,孝衣下的肩胛,似一张绷到极致的弓。
“薛氏,你凭什么断定平乐公主要毒杀的是皇后娘娘?!”
薛绥手上铁链轻晃,看上去很沉重,面上却带着轻松的笑。
“在清辉殿上,救治皇后娘娘的,便是妾身。”
这时,碧玉也爬跪向前,出声证实。
“殿下,侧妃说的千真万确!平乐公主哄骗我家姑娘,说那蛇莓汁只会让皇后娘娘昏睡片刻,我家姑娘若能侍疾榻前,就能得太子殿下青眼……我家姑娘心里头装着太子殿下,一门心思想讨好娘娘,一时犯糊涂,这才闯下天大的祸事……”
“够了!”李桓猛然甩袖,震得案上供状翻飞。
他不看碧玉,目光再次锁定薛绥。
“这满箱的证人证物,当真是来自陆公和卢太傅的暗中查访……”
文嘉欠身行礼:“正是如此。”
李桓仍不看她。
那淬了冰的目光,直直落在薛绥的身上。
“普天之下,大概只有旧陵沼北斗七门,有此颠倒黑白、伪造证物的手段……”
他喉间滚过一声低笑,咬住后槽牙,试图将齿间的腥甜吞咽下去。
“薛氏,你好歹毒的心肠!”
“不懂王爷所言何意?”薛绥抬眸,微微一笑。
李桓也笑了,眼尾微红,声音冷彻,“你处心积虑羞辱本王,所为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