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薛绥靠着墙壁缓缓起身,在李桓看不见的阴影里,对上李炎惊恐的视线,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如水。
-
慈安殿。
暖阁里的炭盆烧得通红,果香混着茶香的气息在空气中萦绕。
承庆太后倚在花梨木榻上,半阖着眼睛,手中的佛珠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捻动,神情格外闲适。
帘子轻轻晃动两下……
忽见崔尚宫匆匆进来。
“太后娘娘,刑部传来急报——”
崔尚宫压低声音,眼角余光扫过殿内侍奉的宫娥。
太后微微蹙眉,抬手示意。
宫娥们福了福身,鱼贯而出。
待殿门紧闭,崔尚宫方才快步走到太后面前,白着脸小声道:“禀太后,魏王殿下昨夜闯入刑部地牢,被端王当场拿住……”
又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太后的神色。
“听说是对薛侧妃动手动脚,意图轻薄,惹来端王大怒……”
“啪!”承庆太后手中佛珠突然断裂,菩提子散落满地。
她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望着炭盆中跳动的火星,气得胸口起伏不停。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孝期未满就敢纵酒行凶,当这上京城是他魏王府的后花园不成?”
崔尚宫慌忙跪地捡拾佛珠,却听太后忽然冷声问道:
“端王是如何处置的?”
“回太后,端王殿下以擅闯大牢重地为由,将魏王暂押右翊卫大牢,说是要请宗正寺按祖制问罪。”
瞥见太后脸色,崔尚宫声音更轻了几分。
“端王向来刚直不阿,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怕是要借机整治一番……”
太后猛地抬头,眼神中满是狐疑。
“魏王怎会突然去刑部大牢,找薛氏的麻烦?”
崔尚宫不敢抬头,磕磕巴巴说道,“回太后,据魏王府下人说,昨儿夜里,魏王殿下在醉仙居见过平乐公主,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魏王殿下突然发了疯似的,带着人便直奔刑部大牢……”
“好个平乐!”
承庆太后忽然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
“简直胆大包天!竟敢教唆魏王去地牢灭口,想借刀杀人。哼!真当哀家死了不成?”
崔尚宫将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承庆太后略微思忖片刻,又缓缓坐下,指尖死死掐住榻边的软垫,半晌才幽幽开口。
“去请陛下过来,就说哀家旧疾复发,心口绞痛难当……”
第230章 狠中狠
崇昭帝匆匆踏入慈安殿,正好听见太后摔茶盏的声音。
殿内宫娥皆垂首退至廊下,唯有崔尚宫一人跪在地上,用绢帕擦拭着金砖上的茶水。
“母后息怒。”崇昭帝疾步上前,扶住太后颤抖的手臂,温言软语地哄道。
“身子不好更要安心静养,何苦大动肝火?”
承庆太后靠在软垫上喘着粗气,帕子掩住发白的嘴唇。
“端王竟将魏王下狱问罪,手足相残至此,哀家如何静养……下了黄泉,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儿臣已差人彻查此事,定会有个公道。”
“公道?”太后盯着崇昭帝眉间的川字皱纹,忽然冷笑一声。
“这些年皇家丑事一桩接一桩,皇子明争暗斗,公主卖官鬻爵,哪里有公道?平乐勾结权臣,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你还处处护着,偏袒纵容,真当哀家瞎了不成?”
见崇昭帝面露难堪,她又软下声音。
“平乐胡作非为也好,揽权敛财也好,你想护到什么时候,哀家都懒得多管,可她胆敢动到魏王头上,哀家就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崇昭帝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沉默。
承庆太后突然颤抖着抓住衣袖,抹起泪来。
“魏王自小孤苦,满朝上下都欺他母族无依,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哀家这么多年都忍了,也不图他建功立业,只求他能安稳度日。可这次,平安明目张胆欺到他头上了。这不是打哀家的脸么?哀家还活着呢!他母族还有人没死!”
“母后消消气……”崇昭帝看老母亲发了大火,当即握住她的手,俯身赔罪。
“儿子绝不敢懈怠,只是此事尚有蹊跷,待查明真相,给母后一个交代。”
“哀家不想听场面话。魏王母妃早逝,是哀家亲自抱到膝下教养的。平乐敢用他来填火坑,就是骑在哀家脖子上撒野!”
崇昭帝抿了抿唇。
来不及说话,承庆太后猛地一下抽回手,剧烈咳嗽着捶打胸口,浑身发颤,眼眶里蓄满了浑浊的泪水。
“想当初,哀家为护你周全,给先皇后端茶递水、做牛做马,拉扯着你,吃尽苦头……要不是你外祖一家散尽家财,以命相搏,你我怎会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