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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四月末,西疆捷报频传。
李肇率部突围后,与陆佑安合兵一处,奇袭阿史那的粮草大营,焚毁其半数辎重。
与此同时,阿史那后方生变——
大祭司阿蒙拉赫发动了举世震惊的“圣火之乱”,趁阿史那率兵在外,伙同西兹左翼贵族,在乌兰雪山脚下的圣城喀尔喀骤然发难,趁机夺取了部分阿史那的控制权,同时拥戴老西兹王次子图尔古泰……
西兹各部本就貌合神离,因水源争端积怨已久,如今王庭生变,整个西疆都几乎陷入混战。
崇昭十四年的五月,端午节。
上京内外,艾香浮动,菖蒲悬门。
孩童额间点雄黄,以避五毒。
家家户户包角黍、制香囊……
护城河畔,龙舟竞渡的喧嚣声,掩盖了大梁朝廷战争阴影下的暗流涌动。
这日午后,雄黄酒香弥漫的御街上,一骑快马自朱雀门疾驰而入,将一封加急塘报送入皇城。
塘报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正是李肇的亲笔。
报中言明,黑风口之围有天灾,也有人祸,奸细通敌作祟,如今已彻底肃清,听请皇帝发落。
大军得到补给,击退了阿史那的进攻,还趁机收复了赤水关外三百里失地。更令人振奋的是,军中疫症得到控制,士气大振。
崇昭帝接到塘报,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嘉奖前线将士,封李肇为“钦定镇西大将军”,特赐尚方宝剑,令他便宜行事。
满朝文武纷纷上表,称颂圣明。
端王一党也趁机上奏,为端王督办后方、运筹帷幄表功,奏请重赏。
崇昭帝颔首微笑,当即表态。
“此次端王居功至伟,朕当厚赏……”
“父皇容禀——”
李桓长揖出列,姿态恭谨却不容置疑,“破局三策,非儿臣所出,儿臣不敢居功。当日在御前,说过事成之后,必为献策者请功,还请父皇信守承诺,重赏这位幕后高人……”
崇昭帝开怀大笑,捋须颔首。
“是哪位高人献此良策?端王快如实道来,朕自当论功行赏。”
李桓朗声道:“献策者,是水月庵中修行的比丘尼,法号了尘。”
第269章 封赐
“了尘……”皇帝咀嚼着这个法号,龙目陡然厉视阶下的端王李桓,眼里带着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了尘”可不就是薛家那六丫头?
端王府曾经的侧妃,那个搅得风波迭起,自请落发出家的女子……
“正是她。”李桓看出崇昭帝眼中的疑虑,再次深深叩首。
“儿臣不敢贪天之功。了尘师父身处方外,心系黎庶,洞察时艰,方能献此安邦定国之策。儿臣不过是依策而行,算不得首功。”
殿内霎时死寂。
龙柱上的雕纹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整个紫宸殿里如有一片无形的冰层,凝滞了空气……
谁能想到,那个搅动京城风云、引得太子与端王相争、最终遁入空门的女子,竟在青灯古佛下,翻手间又搅动了这滔天巨浪?
丞相萧嵩铁青着老脸,攥着笏板的手背上,青筋虬结。
“陛下,薛氏女虽献计有功,但前事未了,她以罪妇之身,受此殊荣,恐惹非议……”
谢延展也跨前一步,拱手疾呼。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请陛下三思!”
李桓霍然转身,目光如电般扫向他二人。
“萧丞相,谢大人!功是功,过是过。了尘师父献计解西疆之危,救数万将士、百万黎民于水火,此乃不世之功。岂能因其过往或方外身份而抹杀?若如此,岂非寒了天下忠义之士的心?何况父皇金口玉言,岂能失信于天下?”
谢延展被抢白,一时语塞。
萧嵩更是气得老脸涨红,胸口禁不住地起伏。
这可是他们萧家倾力支持的皇子,是他的嫡亲外孙,如今竟然公然唱反调,为一个罪妇据理力争。
李桓不再看萧嵩,转身面向御座,撩袍跪得更直,脊背如松。
“父皇,萧丞相忧心朝纲,其情可悯。然儿臣以为,赏罚分明,方是立国之本!请父皇为了尘师父加恩赐赏!”
崇昭帝捻着颔下胡须,“萧爱卿,你意下如何?”
萧嵩深深吸气,笏板几乎要被捏碎,“臣……不敢有异议。”
大殿上鸦雀无声。
皇帝手指轻抚御案,袍袖微摆。
“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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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时节,下一场小雨,山中庵堂幽静,仍带着料峭的凉气。
薛绥近来总爱坐在窗前抄经,案头的笔洗里盛着新汲泉水,红炉上煮着几片舒展的春茶,淡淡的茶香,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薄雾……
她越发清减了些,身上的禅衣洗得发白,腰间系着的素色绦带,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新长出的发茬留又被她亲手剃尽,衬得清瘦的脸颊,多了几分佛性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