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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九卿+番外(564)

风沙卷着燥热掠过帐幔,将一角舆图吹得簌簌作响。

李肇坐在虎皮椅上,玄甲尚未卸去。

肩甲上的血渍与沙尘隐约可见,一张脸在数月鏖战的洗礼下,轮廓愈发锋利深刻,眉骨与下颌,像是被刀削斧凿过一般,线条越发硬朗——

相比从上京奔赴赤水关时,那一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如今的太子殿下,眼底沉淀着寒潭,整个人更显沉稳凌厉,举手投足,尽是久经战阵的杀伐之气。

来福端着一碗热粥进来,看着自家殿下清瘦了不少的侧脸,忍不住道:“殿下,您都三天没好好用膳了,先吃点东西吧。老奴备了热水,您用完也好擦洗一番,躺下松快些……”

“残敌未清,孤岂敢卸甲?”

李肇头也未抬,指尖划过舆图上黑风口的位置,目光沉沉,又抬头问一旁的俞千山。

“俞将军,阿史那的残部退往何处了?”

“回禀殿下,探子回报,阿史那带着残部往西边裹挟着部分败兵和辎重,应在流沙泽一带。陆将军已率先锋营轻骑咬了上去,不出十日将有恶战。”

俞千山抱拳应答,瞥见李肇眼下的青黑,忍不住补充,“我军自雪灾脱困后,连场大胜,士气高昂,连月斩敌五万余,阿史那部气数将尽,殿下不必忧心。”

李肇微微颔首。

“你传令陆佑安,穷寇莫追过深,谨防敌诱。即刻收拢各部,清点战损,速报孤知。”

俞千山抱拳,“末将领命。”

恰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响,一名斥候掀帘疾入。

“启禀太子殿下——”

他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一方火漆封缄的铜管。

“京畿驿卒快马连递,八百里加急,陛下有旨……”

帐内空气霎时凝固。

李肇解下腰间佩刀随手搁在案上,起身时,玄甲发出冷硬的轻响。

“臣李肇领旨。”

他接过铜管拆开封漆,展开明黄圣旨。

当目光落在那一句“太子乃国之储君,当以玉体康和为重”上,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峭。

“着太子肇即刻交还西疆军务,由征西将军陆佑安与陇西节度使共同署理,早日启程,还朝述职,静心养伤。钦此。”

李肇将卷轴掷于案上。

火漆的碎屑散落在舆图的边角。

大帐里,无人出声。

这已经是朝廷来的第三道旨意了。

无一例外,是皇帝圣谕,着太子还京。

战事尚未平歇,但困局已解,大梁军威正盛,便急不可耐地要收兵权。

说难听点,不就是卸磨杀驴吗?

来福和俞千山都是李肇心腹。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愤懑与担忧。

李肇没有说话。

他走到帐口掀开帷幔,望着远处烽烟渐息的戈壁,久久伫立。

落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玄甲在余晖中泛着冷冽的光……

“殿下,圣意催返,您看如何是好?”俞千山小心翼翼地跟出来,低声请示。

山风卷起沙砾,扑打在脸上。

半晌李肇才开口,“陛下担心我拥兵自重。”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要是从前在京中,只怕他早已拍案而起,怒斥君父凉薄寡恩。

俞千山看着他眉宇间藏着冰棱,既惊喜太子的成长,又怜惜他承受血火淬炼,还要应对来自亲爹的猜忌,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陆将军耿直忠勇、治军严明,倒是可靠。那陇西节度使是萧嵩的亲儿子萧琰,又是郑国公郭丕的门生——他要是掺和进来,必生波澜。这副担子,殿下丢下倒也干净。只是兄弟们浴血拼来的功劳,让人轻易摘桃,着实不甘,憋屈。”

俞千山声音未落,李肇已霍然转身。

双眼平静直视,锐利如鹰隼灼人。

“传孤口令:各营原地休整三日,埋锅造饭,查验伤患,从速补粮。游骑营分三队沿西河布防,三日后,孤自领中军亲征,一个月内肃清阿史那残部,再奉旨还朝。”

“末将领命!”

俞千山抱拳欲退,却听李肇又道:

“且慢。”

他走到兵器架前取下玄铁长枪,一个振臂挽花,提枪反撩……

只见枪尖在炙阳下,划出一道红光。

顿了顿,他声音陡然转厉。

“另,传令陇西节度使萧琰,务必扼守西河渡口,若有巡防不力,休怪孤回朝后,在御前参他一本。”

俞千山精神一振:“末将得令!”

说罢他大步离去。

来福站在帐后,看着李肇疲惫却挺直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殿下这趟回京,怕是又少不了一场风波。

征战在外,吃不好,睡不好,劳苦的是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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