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快看!宫门开了!”
“是端王殿下率宗室百官出迎……”
沉重的朱漆门在晨光中隆隆洞开,露出森严的皇家仪仗。
金瓜、钺斧、旗幡招展,华盖在初升的阳光下流淌着刺目的金辉。
羽林卫铠甲鲜亮,马蹄铁踏在净水泼洒过的青石板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嗒嗒声,压过了鼎沸的人声。
以端王李桓为首,宗室勋贵,文武百官、皆身着朝服,按照品阶走出长街,等候在巍峨的城门外,准备迎接凯旋之师。
李桓正立于最前方。
一身亲王常服,紫袍玉带,气度雍容,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
郑国公郭丕亦在百官之列,他努力挺直腰背,维持威仪,但眉宇间的憔悴却难以掩饰。
儿子下狱,孙子不肖。
郭家已是风雨飘摇。
他只盼着太子凯旋的大喜能冲淡一些郭家的非议,哪怕只是让他得以暂时的喘息。
郭照怀立在百官之后,手指反复摩挲着玉扳指。
在人群议论声里,下意识朝东侧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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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东侧,有一座不起眼的茶楼。
二层临街的竹帘,半卷。
帘后,薛绥身着寻常的细布衫裙,头上轻纱帷帽,遮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冷的下颌和一抹淡色的唇。
她安静地凭栏而立。
下方人山人海的盛况,仿若未入眼底。
锦书和小昭侍立在她身后,屏息凝神。
如意则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探头望着下方。
“姑娘。”锦书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窗外的声浪吞没。
“都安排妥了。只待太子仪仗行至积善牌坊,七郎君的人便会‘送’上大礼。”
薛绥微微颔首。
帷帽的薄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目光穿透纱幔与人群……
“姑娘。”小昭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太子殿下来了。快看……”
薛绥缓缓抬手,抚过腕间的佛珠。
“太子千岁驾到——恭迎太子殿下!”
“恭迎太子殿下!”
楼下不知谁高喊一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向城门方向。
地平线上,烟尘渐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猎猎招展的龙旗和“李”字帅旗。
紧接着,是洪流般推进的玄甲骑兵。
马蹄声由远及近,仿若撼动大地的雷鸣。
为首那人,身跨神骏的乌骓马,玄甲墨氅,正是太子李肇!
他未戴头盔,深刻的眉骨和瘦削的脸颊,比出征前更加冷峻深刻,日光落在脸上,清晰地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薄唇,刀劈斧凿一般,散发着浴血的凛冽和无形威压。
这便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回来的大梁储君。
昔日的冷峻孤高,淬炼成冷硬与沉静。
他勒着缰绳,缓缓策马前行,眼眸扫过欢呼的人群和迎接的百官,目光无波无澜。
欢呼声浪排山倒海涌来。
“太子千岁!”
“天佑大梁!”
声浪达到顶点,震耳欲聋。
薛绥目光穿过纱幔,落在越来越近的玄甲上。
隔着攒动的人头、挥舞的手臂、不期然的,竟与马背上那个冷硬的身影,目光在虚空中撞上……
那一瞬,时间仿佛被拉长、凝滞。
李肇极轻地顿了一下。
大氅披在身后,被晨风卷动。
视线隔着喧腾的人海望过来,带着一丝深沉难辨的暗光。
太沉、太利,明明看不见她,却好似要将脸上的薄纱灼穿……
薛绥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啪嗒……”
腕上的檀木佛珠,毫无征兆地绷断。
圆润的珠子胡乱滚落,砸在茶楼的地板上。
几乎同时,李肇胯下的乌骓马似乎被什么东西惊扰,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前蹄微扬。
他立刻收束缰绳,目光却未收回。
“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千千岁!”
李桓率百官上前,依礼迎接。
“臣等奉陛下旨意,恭迎太子殿下凯旋。殿下西征破虏,扬我国威,功在社稷。此乃大梁之福,百姓之幸……”
李肇右臂虚抬,声线冷冽:“有劳皇兄。”
又将目光扫过宗室百官,颔首示意。
“众卿免礼。孤奉旨讨逆,幸不辱命。全仗先帝庇佑,陛下圣明,将士效死,朝野同心。”
文武百官肃立,齐齐躬身,山呼千岁。
“恭请太子殿下入城——”
宗室勋贵的女眷在观礼台的西侧。
薛月沉捏着绢帕,看着李桓和李肇兄弟二人虚与委蛇,嘴角微撇,明显心不在焉。
她身侧的奶娘,怀中抱着几个月大的阿宁。
小姑娘攥着奶娘衣襟,戴着一顶缀着明珠的小软帽,粉雕玉琢,此刻却不知为何,小嘴一瘪,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