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庆修看得不忍,眼风轻轻扫一下薛绥,按照事先编好的故事,讲给众人。
“那日我在邛楼,跟几个知交夜宴,出来想要如厕,不料竟在茅房里被人捂住口鼻,接着便人事不省,万事不知了……”
“待我醒来,发现身处一个乌烟瘴气的土匪窝。听他们口气,绑了我,是想找大哥要赎银……我一听,那还了得?我兄长贵为刑部尚书,岂能任由这等宵小要挟?”
他挺直了腰背,眼中满是决然与傲气。
“我趁他们酒后宿醉,杀了匪首,烧了匪山,一溜烟就逃了出来……”
“那座山,叫老君山,里头的匪首,上次还行刺过太子,奈何山路崎岖蜿蜒,地势不明,又有机关暗道,官府找不着窝点。幸亏你儿子聪慧,绑了个传信的指路,记住那些关道,出山便找到附近行营,带着官兵上山,一举将残匪剿灭。”
他眉飞色舞地说到这里,用力搂了搂老娘,哈哈大笑。
“母亲,你那没出息的小儿子,要立大功了!”
崔老太太又哭又笑,很为儿子骄傲。
其他薛家人,就像听书似的,一脸不可思议。
钱氏却是瞬间扬眉吐气,帕子拭了拭眼泪,便开始为丈夫吆功。
“以后我看哪个还敢在背地里嚼舌根,编排咱们三房没出息……宰匪首,烧匪山,灭匪盗,咱家三爷多了不得,多大的功劳啊……你们何人敢?何人敢?”
不论真假,众人都得恭维一番。
薛览在大理寺看多了卷宗,也没见过这么离奇的。
一片欢天喜地里,又是他提出质疑。
“可是三叔回来了,邛楼坠下那个,又是何人,为何穿着三叔的衣裳?”
薛庆修瞪他一眼,“敢情你盼着死的是我?”
见薛览白了脸,他重重哼声,回头指着那个被押跪在地上的灵虚道人。
“说不定就是这个妖道捣鬼!他不是会作法吗?大变个活人,想来也简单!大哥,不能便宜了这个妖道!”
薛庆治看一眼母亲,视线带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深意。
“说到底,灵虚的事也只干系到薛家。既然是家事,先把灵虚师徒关到柴房,待我细审再说……”
当年听信灵虚的话,对六丫头多有弱待,这事理亏便罢了。再有大姑娘的“八运福星”和那一方罗帕,他都不敢想萧贵妃知情会如何,往后会如何遭同僚耻笑,出门都让人戳脊梁骨。
他不想节外生枝,不想事情传扬出去。
可天不遂人愿,小厮刚刚领命,门房便来通传。
“大老爷,端王殿下和端王妃过府来了……”
第35章 各怀鬼胎
薛月沉嫁给李桓多年,但夫妻双双同回娘家的日子,并不多见。
外头动静闹得那样大,“死而复生”的人在家里和老娘抱头痛哭,这怎么看怎么滑稽。
薛月沉来的路上,还满心沉浸在三叔过世的悲痛中,如今一看这出,大气都出不匀了。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庆治看着她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三叔刚回来,受了些惊吓。你去陪陪祖母和家里姐妹,说说话……”
薛月沉蹙眉,再看一眼李桓平静的面孔,心下就明白了。
怪不得王爷会陪她回来……
想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却把她蒙在鼓里。
李桓神色平静:“去吧。我和岳丈有话要说。”
薛月沉笑着应是,心下恻然。
李桓是个沉稳内敛的人,乍一看去,便是那谦谦君子的模样,嘴上噙笑,神色温柔,可他宽肩长身地往那儿一站,整个院子里的气氛便仿若被一层寒霜笼罩下来,瞬间凝重。
皇子天然自带一股气势。
何况上京无人不知,皇帝生五子,端王是第一。
这位是长在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众人见了,哪有不敬畏三分的。
薛庆治上前揖礼:“请王爷移步会贤堂。”
李桓平平抬手,“薛尚书请。”
“请。”
家眷都很识趣地让到一侧。
薛绥扶住老太太的胳膊,混在人群里,视线微垂。
李桓却在走到她的面前时,脚步一顿。
他不动,世界便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看过来,李桓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薛绥可以感觉来自头顶的审视,以及那人目光里的威压。但李桓没有说话,旁人也都屏住气,不敢贸然开口。
毕竟谁都知道,薛六是要抬入端王府,侍候这位爷的人,那便是他的人。
有小片刻,周遭是没有声音的。
薛月沉就站在李桓旁边,如刀刻骨,度日如年。
她强自镇定,淡淡看了薛绥一眼,“殿下,怎么了?”
李桓平静地收回目光,神色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