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老夫大胆推测,旧陵沼余孽,与这支精锐亲军有关。那薛六姑娘执着于翻查旧陵沼旧事,就不仅仅是寻私仇,恐为借势谋权,为旧陵沼冤孽翻案正名。而太子殿下倾力助她,所谋……也绝非肃清贪墨那么简单。其心可诛啊王爷!”
青阳子点头附和。
“薛六此女,实乃祸水。当年灵虚道长说言,如今看来,句句应验。她便是那引动‘太白出’、祸乱朝纲的根源……”
李桓心头微沉。
薛绥若是旧陵沼阵亡将领之后……
那李肇如此不遗余力,甚至不惜与父皇正面抗衡,当真是找死。
储位之争,胜负的天平已然倾斜……
“为一个女人如此疯狂,太子着实糊涂……”
他沉声一叹,抚案而起。
没有注意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僵立在听雨轩的门外,脸色惨白,手上托着的参汤几欲倾酒……
“谁?”李桓警觉的厉喝声瞬间从轩内传来!
薛月沉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托盘连同那碗精心熬制的参汤,“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滚烫的汤汁和瓷片四溅。
李桓疾步跨出来,开门淡淡扫一眼值夜的侍卫,面色不显地看着薛月沉。
“王妃夤夜至此,所为何事?”
薛月沉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王爷,妾身听闻您尚未安歇,想送些汤水来……”
李桓垂眸:“汤不必送了,你且退下。”
薛月沉福了福身,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
“今儿得到消息,说娘家祖母染疾,药石难进,妹妹们都回府侍疾了,妾身也想明儿打早,回府探望……”
“理当如此,王妃自便。”
李桓手指轻叩着腰间玉带,温和地点点头。
那扇门,又无声无息合上了。
薛月沉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该怎么办?
李桓是她的丈夫,但从不信重她,更不会在生死关头,全力护她。
薛家是她的靠山,却已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
若薛六当真是旧陵沼旧将余孽,是不是会连累母族,被指为乱党同谋……
当真如此,李桓会如何对待娘家失势的自己?
她有些后悔,当初为何要听从净空法师的指点,让薛六认祖归宗回到上京,以至于引狼入室……
第296章 童谣
“紫薇落,太白出,青龙折翼犯天枢……”
“东宫金印蒙尘土,旧陵沼里血未枯……”
一个诡异的调子,不成音律,咿咿呀呀,精准地往薛绥耳朵里钻……
福安巷的雪地里,拴着一头瘦骨嶙峋的驴子。有三个穿着补丁棉袄的孩童正围着驴子蹦跳,手里攥着冻硬的窝头,鼻腔挂着清涕,唱得格外起劲儿……
突然!
驴蹄子踏在冻硬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三个孩童受到惊吓,尖叫着四散跑开,边跑边唱。
“紫薇落,太白出。东宫金印蒙尘土,旧陵沼里血未枯……”
薛绥坐在前往桑柳院的青帷小车里,轻轻拉开帘帷一角。
只见车窗外,一个挑着糖糕幌子的小贩匆匆走过。
墙根处,蹲着一个穿灰色的算卦瞎子,油乎乎的卦幡,卦摊前的破碗里,躺着几枚冻住的铜钱……
另有两个裹着头巾的妇人,胳膊上挎着菜篮,贴着墙根往前走,嘴里小声嘀咕。
“这鬼天气!”
“昨儿还只在西城听见,今儿咋跟长了腿似的?传遍了?”
另一个妇人慌忙拽了拽她袖子,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
“快莫说了,仔细惹祸上身。”
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薛绥眯了眯眼,只觉身下的榆木板凳,硌得人腰背发麻。
好一首杀人不见血的童谣!
这是要将李肇钉死在谋反的刑台上啊……
“动作倒是快,只是这天道,轮回自有朝期,何曾有私?”
她淡淡一笑,正在放下帘子,听到锦书轻轻唤了一声。
“姑娘。”
薛绥抬头看去。
巷口,一辆锦幔垂苏的华贵马车正缓缓驶过,车身一角刻着端王府的醒目标记。
帘子上,是一只涂着蔻丹的纤手,稍稍掀开一角,薛月沉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便探望出来。
“六妹妹……”
姐妹俩的目光隔着不足两丈的风雪,猝然撞在一处。
薛月沉指尖微微蜷入袖口,立刻换上了笑脸。
“好久不见,妹妹又清减不少……”
“贫尼妙真,见过王妃。”薛绥双手合十,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马车滚动的辘辘,客气得让薛月沉心头一紧,笑意僵在脸上。
“驭——”
端王府的马车率先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