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府里对六妹妹多有亏欠,难得她不计前嫌,还肯帮衬一二。虽说是去水月庵做了姑子,可血脉相连,总归是留着一份情谊的。府里有个急事难事,她也从不推辞……你瞧祖母一病,也是她请大夫来瞧……”
她抬头看着薛月沉,又问:
“让大姐姐为难之事,莫非与六妹妹有关?”
薛月沉不便明说什么,避重就轻地一叹。
“她行事太过出格。有些事,牵扯太深,对薛家未必是福。”
她不愿深谈,声音未落,转而拍了拍薛月楼的手背,强笑道:
“还是二妹心细体贴。若老四、老八、老九也如你这般懂事,我也省心不少。等过了这阵,姐姐替你留心着,寻个稳妥可靠的人家,也让你后半生有个依靠。”
薛月楼苦笑。
“大姐姐莫要打趣我。如今我只想守着铭哥儿,清清静静过日子。”
“话虽如此,女子终究也得有个归宿,不然老来孤苦伶仃,铭哥儿也照料不了你……”
她没明说铭哥儿体弱多病,恐非长寿之相,更没有办法替她养老,娘家也靠不了一辈子,但相视间,想到那个苦命生下的女儿,倒颇有一种同命相怜的酸楚,对薛月楼也更生了几分亲近。
正说着话,便见一个下人匆匆穿过月洞门。
见了二人忙上前行礼。
“王妃,二姑娘,妙真师父回来了,带着舒大夫刚到寿安堂……”
薛月沉和薛月楼对视一眼,不及多言,提步便往寿安堂赶去。
第299章 染指
寿安堂内,气氛因天枢的到来略微凝滞。
这位舒大夫一身月白色襕袍,眉目疏朗如远山,气质清冷,高蹈出尘。
周身仿佛自带一种隔绝喧嚣的宁静,让屋内几个原本有些浮躁的姑娘都下意识安静了几分。
便是三夫人钱氏,看着那专注的侧脸,心底也不由暗赞一声。
这舒大夫,真俊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瑶台谪仙……
“痰瘀阻络,邪风入腑。”天枢坐在崔老太太榻前的绣墩上,手指隔着一方素帕,搭在那枯瘦的腕间,凝神蹙眉。
良久,他才收回手,神色冷淡地看向身侧的薛绥。
“这脉象浮大中空、细数无根,似有用虎狼之药,强行吊提元气。”
钱氏手一抖,变了脸色。
“虎狼之药?舒大夫,这、这老太太的药,都是按大夫开的方子煎的……”
天枢言简意赅。
“三夫人,舒某不会断错。”
钱氏沉下脸来,怒目望向屋内的丫头婆子。
“你们几个混账东西,是怎么照顾老太太的……”
她掌着府里中馈,又逢薛府变故,自己贴补了不少体己私房为老太太买好药,若反落个照顾不周的罪名,那可真是冤死了。
情急之下,钱氏一把拧住旁边丫头的耳朵。
“死丫头!是不是你偷懒打瞌睡,把药煎坏了?还是火候没看住,熬过了头?若敢怠慢,仔细你的皮!”
那丫头吓得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三夫人开恩。婢子万万不敢怠慢老太太的汤药……药是吴嬷嬷亲自守着炉子煎的,婢子就在旁边打下手,半步不敢离开,更不敢偷换药材……”
薛绥目光扫过那丫头粗糙的手指,不动声色。
“大夫开的方子我瞧过,附子用量仅三分,且以甘草、生姜同煎,化解毒性,并没有过量……”
她抬眼扫过屋里瑟瑟发抖的仆妇。
“药渣呢?”
钱氏忙不迭叫人去取。
此时帘子一挑,薛月沉和薛月楼进门了。
薛月沉解下狐裘递给翡翠,目光掠过跪地的丫头和面色凝重的众人。
“三婶何事动怒?在外头就听见了。”
钱氏见到她,立刻诉苦。
“王妃来得正好。舒大夫说老太太的药有出入……这可不是天大的冤枉么?我这回,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薛月沉蹙眉,看了薛绥一眼。
“六妹妹多日未回,有所不知。自入冬祖母便身子不爽利,汤药一直未断。我们也是心急如焚,只盼着祖母能早些好起来。所用药材,皆是上等,断不会有差池……”
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薛绥唇角微勾,没有说话。
很快,药渣取来了。
丫头摊开在一个托盘里。
薛绥上前,在药渣中拨弄几下,精准地捻起一块乌黑焦枯的根茎。
“这是炮附子残片。附子本为回阳救逆之猛药,但炮制不当或过量使用,便是虎狼之毒!强行提神,如同竭泽而渔……”
她将药渣掷回托盘。
“祖母这般年岁,气血衰微,更该注意……上等药材,若配伍不当、煎熬不对,也会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