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绥面不改色,平静地颔首。
“贫尼感恩太子殿下垂青,定当竭尽所能,护娘娘凤体及龙胎的周全。只是兹事体大,贫尼身在宫外,出入宫禁多有不便,不能时时照拂,恐有疏漏……”
“本宫知道你的难处。”谢皇后语气更是缓和,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
“不用操心,本宫自会安排你入宫,为本宫请脉、讲经,无人敢说三道四。”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复杂,在薛绥清瘦的脸上停留良久,才缓缓开口,推心置腹般的低语。
“妙真,本宫知你与太子的情分非比寻常。太子待你之心,本宫亦看在眼里。只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流露出属于母亲的忧虑。
“东宫之位,看似尊贵煊赫,实则如履薄冰。太子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的明枪暗箭等着……你是一个极好的姑娘,心性坚韧,聪慧通透,本宫甚是喜欢。只是,有些缘法,终究强求不得。身份之别,如同天堑。靠得太近,反成彼此拖累,伤人伤己啊。”
话已至此,无需再多言。
皇后是在告诉她,喜欢归喜欢,但她和李肇,仅限于“盟友关系”,没有可能再进一步了。
薛绥眼睫低垂,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娘娘言重。”她声音平淡无波,“贫尼对太子殿下,唯有敬重与感念之恩,从未有逾矩之念。”
第326章 困狂徒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也撇得极清。
这份识趣、冷静与分寸感,让谢皇后心中又是宽慰,又莫名生出一丝惋惜。
“好孩子,委屈你了。往后若有不便,只管递消息给周嬷嬷,本宫自会为你周全。”谢皇后语气温和下来,带着真切的安抚。
然后侧目吩咐:“周嬷嬷,带妙真师父去偏殿开方子,顺便看看那些药材,让她帮着参详参详。若有需要调整或添置的,记下来。”
“是,娘娘。”周嬷嬷恭敬应声。
“贫尼遵命。”
薛绥再次行礼,跟着周嬷嬷去了偏殿。
她仔细查看了太医署开的温补方子,确认其中并无伤胎或相冲的,又斟酌着开了几味温和的药材,亲自守着煎好,才告辞离开。
步出椒房殿时,天色已晚。
宫门这时已然下钥,周嬷嬷拿了令牌,将她送到宫门。
薛绥婉言谢绝了周嬷嬷安排辇轿的好意,在侍卫例行查验后,便径直走向等候在角落的青布马车。
锦书迎了上来,只是行礼,将她扶上去坐好。
朱漆重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薛绥靠在车壁上,阖上眼,心头像坠了两块沉甸甸的石头,脑子里盘旋着皇后的喜讯与那番意味深长的规劝,袖中的手指轻轻拢紧。
这深宫里的水,更浑了……
主仆三人并未立刻回薛府,而是沿着僻静的夹道,向城西鸿福赌坊的方向行去。
好些日子没通消息,她得设法见到天枢,有些事情得当面细谈。
马车碾过青石板,突地颠簸了一下。
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
小昭突然压低声音,“姑娘,有尾巴。两匹马,跟了三条街了。”
薛绥不动声色地凑过去,从车帘一角看出去,身后约莫二十丈开外,缀着两匹膘肥体壮的健马。
马上的人,帽檐压得很低,在街巷昏暗的灯火下,看不清面容……
但那马鞍的制式与马匹的毛色油光,透着一股与寻常市井不同的气息。
她眸光微冷,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摩挲了一下。
“绕开鸿福赌坊,去广济坊的鬼市后街……”
马车绕过市集的牌楼,渐渐拐入一条狭窄曲折的巷道,两侧是低矮杂乱的土坯房,空气中弥漫着泔水与劣质脂粉混杂的气味。
身后的马蹄声远了些……
薛绥示意小昭备好袖中短刀,自己则迅速从药箱暗格里取出一方帕子,掖在袖中。
然后掀开车帘,看准一处堆满破旧木柴和杂物的死胡同,对车夫道:“停车。”
车刚停稳,她便一跃而下。
“等我消息。”
小昭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用力点头:“是!”
薛绥低头,装作整理衣襟的模样,觑一眼四周,然后头也未回,径直往胡同深处走去,还刻意放缓了脚步……
最后,她停在一扇紧闭的木门前,仰头而视,一动不动。
好片刻,身后的阴影里,传出一道轻佻黏腻的声音。
“小师父一个人跑到这破烂不堪的暗巷里来做什么?莫不是……也来寻乐子的?”
薛绥仿佛没听见这污言秽语,径直回头,要从那人身侧走过,步履间带着几分“慌乱”。
“站住!”那人的声音带着酒气和不怀好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