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祥瑞,只怕不合礼制,也不合时宜……”
王府长史恍若未觉,依旧笑得恭敬,言语却寸步不让。
“薛大人,吉时不可误。合卺之期,乃钦天监择推演月相星轨而定,如何能随意更改?太后娘娘懿旨——心意至重,礼数周全即可……何况,王爷还在府中翘首以盼,等着王妃去侍疾呢。”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分明是拿着太后的名头来压人。
薛庆治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喘不过气。
他眼中是屈辱、愤怒,还有更多的无能为力。
他明白,这口气,薛家必须咽下去。
这脸,今日也是丢定了。
他艰难地挥了挥手,声音干涩嘶哑。
“速速去传……请新娘子登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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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堂里,崔老太太得到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被身旁的仆妇死死扶住,才没栽倒。
弄玉阁内,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薛月娥头上的赤金凤冠似乎有千斤重,压得她抬不起头。
陪嫁的丫鬟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
一个全福嬷嬷颤抖着手,想将红盖头给薛月娥盖上。
“滚开!”薛月娥猛地推开,声音尖利得变了形。
她盯着铜镜里的脸,眼泪滚落下来,砸在梳妆台上,晕开一片水渍。
“哎哟,姑娘使不得,妆容花了,大喜的日子不吉利啊……”
“公鸡……呵呵……公鸡……”薛月娥好似没有听见嬷嬷的劝慰,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剧烈耸动,华丽的嫁衣簌簌作响,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我薛月娥……是一个人……为何要让畜生来迎亲,为何要同一只畜生拜堂?”
她猛地抓起梳妆台上的胭脂,狠狠砸向铜镜。
“一定是四姐姐,是她在魏王跟前搬弄是非,坏我大好姻缘。我今日要当真同公鸡拜了堂,岂不成了上京城里的笑柄,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毒妇,不得好死……”
院门外,喜娘催促的声音再次传来。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登轿——”
“姑娘。”嬷嬷又急又怕,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劝道:“再是委屈,您也是魏王妃。等过了门,那便是正经主子……身份尊贵,可是四姑娘比不上的。这花轿到了门口,你不上,是想让王爷抬回去吗?”
薛月娥浑身一震。
魏王府把花轿抬回去容易。
再抬过来,可就难了。
脸已经丢了,身份不能再丢。
薛月娥认命的低头,绢帕抹了抹眼睛,声音空洞。
“替我补妆吧。”
“是。”嬷嬷如蒙大赦,连忙招呼人上前。
片刻后,喜娘扯着嗓子高喊:
“吉时到——新娘上轿——”
薛月娥被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搀扶着,如同提线木偶般,顶着沉重的凤冠,拖着华丽的嫁衣,一步步走向那顶象征着富贵荣华的喜轿。
府门外,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红盖头下,无人看见她咬破的嘴唇和眼含的泪。
“扑哧——”
一声毫不掩饰的轻笑,从女眷堆里传来。
薛月盈抱着两岁的顾宇,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直不起腰。
“九妹妹今日要同公鸡拜堂,往后莫不是还要与鸡同榻?”
薛月娥盖头下的身体猛地一僵。
宽大袖口下,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周围的女眷、仆妇,个个脸色尴尬,目光躲闪。
“谁让她来的?”钱氏扶着腰际过来,脸都气白了,小声对身侧的婆子交代,“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请到祠堂去,仔细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那天归府大闹,薛庆治便明令禁止薛月盈踏足喜堂。
没料到,她竟抱着顾宇挤在人群里。
薛月盈也不客气,毫无惧色地看着钱氏,阴阳怪气地顶回去。
“实在没忍住,失礼了。不过,三婶不是说不管我们大房的事了吗?父亲已经教训过我了,就不劳驾三婶再操心。”
钱氏压着声音,低低训她,“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规矩?成心搅局也不看看场合,别给薛家抹黑。”
“三婶何必动怒?我这不过是替九妹妹欢喜罢了。这就走……”
说罢,抱着孩子扭着腰肢,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喜乐声里,薛绥静静地立在廊下。
一身灰布禅衣,与满目刺红格格不入。
她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
“姑娘。”如意悄无声息地靠过来,手里不知何时顺了一块桌上的龙凤喜饼,压低笑声,带着点幸灾乐祸。
“薛府的脸,算是被那只鸡踩进泥里了。薛九这王妃,还没进门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活该,让她从前给姑娘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