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军情紧急,勿要妄加揣测……”崇昭帝抬手打断他,咳嗽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扫过阶下群臣。
“太子何在?”
李肇徐徐走出,玉带在金殿上泛着冷硬的微光。
“儿臣在。”他面沉如水,躬身行礼。
“这就是你……力保的国之栋梁?你说,此事该当如何处置?”崇昭帝轻轻咳嗽,喉头带着浓重的痰音。
李肇一笑,迎视着帝王审视的目光,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好似早已预料到一切。
“陆佑安是父皇亲点的状元,是金殿拔擢的英才。更是……父皇曾亲赐的驸马都尉……他奔赴西疆,亦是父皇授命……儿臣愚钝,不知这样一个父皇亲手擢拔、信任、倚重的人,何以会一朝负了君恩?更不知,此等惊天变故,又何以要问罪于儿臣?”
“……”
大臣们垂首屏息,假装听不懂机锋。
崇昭帝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
“你是在指责朕,有眼无珠,识人不明?还是怪朕不该问你?”
“儿臣不敢。”
李肇再次躬身,姿态恭谨,言辞却寸步不让。
“儿臣并非质疑圣断,只是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也。西疆军报,真伪未辨,此刻便仓促定陆佑安谋反,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此消彼长,西兹若趁机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他略一停顿,声音陡然转冷。
“是以儿臣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请那位八百里加急、冒死传讯的勇士,当殿释疑……”
崇昭帝看着儿子挺拔的身影,心中疑窦交织。
他想起李肇五岁封皇太孙时的聪慧,想起先帝驾崩前,文武百官、宗室亲王、诸位皇子一个都不见,偏要将年幼李肇召至病榻前,细细地面谕托付……
崇昭帝冷下脸来:“宣。”
“宣赤水关驿使上殿。”
长声唱喏,回荡在大殿。
片刻后,一个受伤的驿使蹒跚而入,跪在丹墀下,叩首请安。
李肇上前一步,声音不疾不徐。
“是你传讯,言及陆将军反了?竖旗领兵,直逼陇西?”
驿使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叩首低头,声音发虚。
“回太子殿下,小人、小人不敢说谎,句句属实,千真万确……”
李肇的声音不疾不徐,响彻大殿。
“敢问勇士,你是何时接到萧节度使的奏报?又是何时从陇西出发?”
驿使身体略微僵硬,“回、回太子殿下,小人是四日前卯时自陇西大营出发……”
“四日前卯时?”李肇打断他,眼底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那便是三月二十六,卯时。可对?”
“是……是!”
“孤记得……”李肇目光转向御座,一副胸有成竹的沉稳,“按大梁驿传规制,陇西至京城,昼夜兼程,换马不换人,最快也需五日方能抵达……”
驿使低下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慌乱。
“殿下,小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不敢有片刻懈怠,幸得苍天庇佑,途中跑死了五匹驿马……才,才侥幸……不负皇恩如期上京……”
“很好。”李肇颔首,双手高举过顶,朝皇帝深深一揖,声音铿锵如金石交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
“启禀父皇!儿臣不巧也于今晨寅时三刻,在东宫签押房,收到来自陇西按察使密奏——其上标注发出日期,也是三月二十六,卯时。所奏之事,恰好相反——”
他刻意一顿,目光如电扫过紧张的驿使,字字清晰。
“陇西节度使萧琰,罔顾圣命,悍然扣押钦命征西将军陆佑安,并其麾下亲卫三百余众,囚于沙泉堡水牢……”
“什么?”崇昭帝霍然坐直身体,浑浊的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惊愕。
满殿哗然。
萧氏一党交换眼神。
李肇不给任何人喘息之机,继续掷地有声。
“按察使司的密奏,速度远超寻常驿传。萧节度使指控陆佑安谋反的时间,与其扣押陆将军的时间,竟是同一日的同一时辰……”
他低低一笑,带着冷冽的讥诮。
“到底是陆佑安有分身之术,能在被囚水牢的同时,又去勾结西兹、伏杀同袍、竖旗谋反?还是说,这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报,根本就是萧节度使在扣押陆将军后,精心炮制、颠倒黑白的构陷?孰是孰非,孰真孰假,难断分明。”
略微一顿,他抬起头。
“儿臣请旨——愿领兵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官员,亲赴西疆,彻查此案。一月之内,必当给父皇一个水落石出!”
“你?”崇昭帝喘息稍定,眯起眼睛打量他。
“西疆局势不明,凶险万分。你身为储君,岂可轻涉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