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似笑非笑,“老狐狸也会上新当。”
薛绥颔首,语气带着几分了然。
“置身事外,方能洞察全局。殿下虽说算定先机,但涉身其中,也难免会露出破绽,引来陛下猜忌,还是冒险了些……”
李肇:“孤要是不露出一点破绽,又如何引蛇出洞,揪出他们的狐狸尾巴?”
顿了顿,他忍不住伸手拧了把她的俏脸,唇角扬起笑意。
“平安且看着,孤如何布下天罗地网,将他们连根拔起……”
薛绥怔住。
不是因为他的话。
而是因为他带着暖意的手,暧昧的温度。
二人的呼吸,交缠在咫尺,雨雾都似凝作了情丝。
夜色与未散的雨气,掩盖了无声的默契。
薛绥轻咳,带着一丝揶揄,掩饰刹那的涟漪。
“殿下老奸巨猾,骗起人来,也不遑多让嘛。一套接着一套的……”
“都是平安教得好。”李肇眼底笑意更深,指腹在她腕节轻抚,力道温柔却不容挣脱。
“孤纵是骗尽天下人,也不会骗你。谁若胆敢骗你一根头发,孤便让他九族陪葬,锉骨扬灰。”
薛绥:“贫尼早已剃度,无发可伤。”
“薛平安。你真是……”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李肇满腔的柔情都噎在了喉间。
他看着眼前女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就要去拉她的兜帽。
“孤倒要瞧瞧你这小尼姑,究竟藏了什么把戏……”
揽月台上,二人你来我往地推手争执,身影在灯影里交叠,衣料摩擦声细碎可闻……
彼此的距离,更是近得能看清睫毛上的湿气……
空气黏稠得好似化不开。
李肇忽地低头逼近,将人困在怀里。
宽厚的胸膛隔绝了夜风的寒意,属于他的、带着素心兰的清冽与淡淡的龙涎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平安。”
他手臂一收,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珍视。
“等孤清了朝局,再还你红尘。”
夜风呼啸,吹得他衣袂翻飞。
薛绥没有挣脱他的钳制,任由他握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拂去他冷峻脸颊上的一缕黑发。动作自然,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又仿佛在拂去他身上的重担。
“放心,我会与殿下,共进退。”
“山河为契,生死作蛊。”李肇低语,用鼻尖蹭开她的兜帽,露出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指腹描摹着她眉骨的轮廓,最终,将下颌深深埋在她额顶,像在安抚不安的幼兽。
“可好?”他问。
薛绥没有回答。
目光在夜下交汇,无需多言便已心意相通。
在这场生死相搏的权力漩涡里,只有他们是彼此坚实的后盾,也是能在刀光剑影中交付后背的人。
-
公主府中。
文嘉临窗而立,望着淅淅沥沥的春雨,眼眶红肿,面色苍白如纸。
“公主,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用些吧。”冬序端着一碗清粥,忧心忡忡地劝道。
文嘉摇摇头。
沉默片刻,忽而转身,目光坚定地望过来。
“冬序,我有一事交代你。只是此事艰难,恐有性命之忧,你可敢去?”
冬序心头一凛,随即毫不犹豫地放下粥碗,抚裙跪倒在地。
“婢子这条命是公主给的,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请公主吩咐。”
文嘉犹豫片刻,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你随我来——”
她走到内室,在衣橱最隐秘的角落抽开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个用绸缎包裹的物件,低声道:
“拿着这个,想办法出府,送到水月庵。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妙真师父手上,绝不可假手他人。”
冬序看清那物件的轮廓,大惊失色,几乎失声。
“公主,这,这不是当初大祭司离京前所赠的狼骨符么?这,这,万一被人发现,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我知道。”
文嘉神色凄然却无比坚定。
她坐到案前,在素笺上提笔疾书。
面容看似镇定,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为报陆将军恩情,便是舍了性命,也是应当的。”
“公主三思啊……”
冬序眼泪扑漱漱涌出。
“与大祭司私相授受已是引人非议,眼下公主又触怒了龙颜……若此事败露,陛下只怕当真要动杀机了。不如……再想想别的法子吧,何必以身犯险……”
“我意已决。”文嘉攥紧写好的书信,指尖泛白,“妙真师父是我信任的人,也是营救陆将军最后的希望。你替我转告她,文嘉愿以性命相托,只求能救忠良。信中所言,字字肺腑。”
冬序看着公主眼里的决绝,流着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