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他扑通跪倒,以头触地,因太过惊骇,说得语无伦次。
“陛下,奉先殿……奉先殿里,太祖皇帝神位前的那对青铜仙鹤长明灯……它、它们自己转起来了……鹤首……鹤首齐齐转向……转向椒房殿的方向……”
“什么?”崇昭帝心头剧震。
天火自燃,铜鹤自转?
这两桩异象,绝非巧合——
崇昭帝突地记起,钦天监日前所奏,“紫微帝星旁隐现辅弼吉兆,光芒渐盛,应有祥瑞将临”的话……
崇昭帝心头一凛,刚要迈步,椒房殿的小宫女又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了。
她很是紧张,抖如筛糠地跪倒在皇帝面前。
“陛下,陛下,皇后娘娘听闻望舒亭异象,忧心陛下和国运,强撑着……要起身祈福,刚一下榻便、便晕厥过去……”
崇昭帝眉骨未动,面上没什么波澜变化。
“太医呢?传太医过去。”
那宫女结结巴巴,带着急腔,“回,回陛下,太医,太医说娘娘……是喜脉!五日前请脉还说血气虚亏,不见征兆,今日便突然有了,太医……说是奇事,恳请陛下移驾……”
喜脉?
突然就有了?
崇昭帝微微发怔。
“莫非此胎……”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入脑海。
难道皇后腹中这尚未显怀的胎儿,竟是应运而生的祥瑞?
所以天降异象,铜鹤指路?
是来稳固国运、拯救社稷的?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顾不得帝王威仪,一把挥开王承喜的搀扶,疾步朝椒房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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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内,灯火通明,人影慌乱。
皇帝迈入殿门,便见谢皇后被周嬷嬷和两个大宫女搀扶着,脸色苍白地半倚在软榻上,一手无力地抚着小腹,眉头紧蹙,满是歉疚之色。
见到皇帝,她挣扎着便要起身。
“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快躺下,莫要动了胎气……”
他几步抢到榻前,紧紧握住谢皇后的手,眼中翻涌着激动和希冀,还有一种身为帝王也不可幸免的,对天意的敬畏。
“朕瞧你气色不佳?可还难受?”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周嬷嬷见状,跪坐在地上,声音哽咽起来:“陛下……娘娘这几日整夜合不上眼,总念叨着西疆未平,陛下龙体劳心……听闻望舒亭有异光,说什么也要亲自去祈福……婢子们拦都拦不住啊……”
崇昭帝摆摆手,目光紧紧锁在谢皇后脸上。
端详片刻,又猛地转头,对着跪地的刘太医。
“从今日起,椒房殿所需一切,即刻采办。上用贡品先供皇后,内库私财任凭支取,太医院轮值不得离宫,定要担保皇后母子安泰……”
刘太医诚惶诚恐,对着崇昭帝纳头便拜。
“恭喜陛下!贺喜娘娘!天佑大梁!娘娘玉体无碍,只是胎气初结不耐惊扰,一时气血不调……臣等定当昼夜值守,不敢有丝毫懈怠……”
“诊脉未察,险误龙胎。朕没有责罚,你倒巧言令色起来?”崇昭帝声音陡然严厉,指着刘太医。
“皇后和朕的皇儿若有半分闪失,尔等提头来见?”
“陛下……”谢皇后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指尖冰凉地按住他的手。
“是妾身无用,让陛下忧心了,太医们平日侍奉尽心,从无懈怠……许是臣妾近来忧思过重,才使得脉象紊乱……陛下万不可因臣妾动怒,伤了龙体呀……”
“皇后快快躺下歇着,莫再劳神。一切有朕……”
崇昭帝轻拍皇后的手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情。
“他们食君之禄,受皇家恩典,理当万无一失。如此疏忽怠慢于你,朕定要重重追责……”
谢皇后摇摇头,眉头紧锁,幽幽叹了口气。
崇昭帝问:“皇后有何心事?”
谢皇后眼中含泪,又是一声叹息。
“臣妾深居宫中,却也听说了西疆之事,老臣新贵主张不同,皇子公主多有龃龉……朝堂不宁,陛下忧烦,臣妾身为皇后,心下着实不安,不由生出愚见……”
她抬眸望定皇帝。
崇昭帝问:“你且说说。”
谢皇后拉住皇帝的手,殷切地道:“陛下,今祥瑞临身,或乃上天示警——要我大梁上下广布宽和,以仁义化戾气,用善念聚福泽,方得天地垂怜,滋养龙胎顺遂、国祚绵长?”
她的话说得委婉,点到即止。
却精准地触动了皇帝敏感的心弦。
他需要这“祥瑞”稳固人心,更需要“祥瑞”带来的天命所归,来冲淡他内心对旧陵沼阴霾的恐惧和对自身权威的动摇。
尤其谢皇后眼中的孺慕与依赖,是从未有过的真切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