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甘愿放下一身傲骨,将锋芒敛作绕指柔……
以至于时常让她忘记皇权下森森的白骨与倾轧,沉溺于这份危险的温柔……
李肇察觉到她长久的沉默,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际。
“不看戏,看孤作甚?”
昏暗的灯光下,他脸颊轮廓格外清俊,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柔和了平日的锋芒。
薛绥被这近距离的呼吸烫到,猛地回神,嘴角微扬。
“许是……殿下比那台上的书生,看着顺眼些?”
“油嘴滑舌。”李肇低笑一声,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还有,一丝被取悦的愉悦。
他不再追问,目光重新投向戏台。
只是那原本虚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悄然靠近,若有似无地贴着她搁在凳面的小手边缘。
极轻的,带着试探的暖意。
薛绥指尖蜷缩一下,没有挪开。
他便更大胆一些。
从温热相触到紧紧握住手指,涟漪无声。
在这昏暗且无人相识的角落里,在这礼数难及的方寸间,手指隐秘相触,带着禁忌般的紧张,却奇异地熨帖了她疲惫的心。
台上,蛇女和书生历尽艰辛,终于相拥而泣。
看客们唏嘘不止。
一个老妇人悄悄用袖子擦起了眼泪。
富商也心满意足,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准备离席……
就在这时————
一束柔和的光柱,倏然从棚顶落下。
如同月光一般,不偏不倚,正正罩住薛绥和李肇……
拉着手的两个人,瞬间成为黑暗中最耀眼的焦点。
薛绥猝不及防,微微眯眼,下意识抽手。
李肇侧过头,俊脸在星月般的光晕下带着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沉静和笑意,展臂拂袖护住薛绥的脸,隔开周遭探究的目光。
满堂哗然!
所有观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
尤其光柱中心的那对年轻男女,一个清俊挺拔,一个素净清冷,纵然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全貌,那份气度也足以让人屏息,远远看去,俨然仙人误入凡间。
观众以为这便是戏主所说的“彩头”,是戏法的一部分,顿时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掌声和赞叹。
“白蛇娘娘显灵了……”
“好一对神仙眷侣。”
薛绥在众人的注视中,脸颊微微发烫。
“别慌。”李肇按了按她微凉的手背,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不过是戏法罢了。”
“恭喜二位贵客!”老班主洪亮的声音忽地响起,打破了寂静。
紧接着,棚内四角的灯笼,次第亮起,光线大炽。
“乾坤作合,灯照良缘。今夜得蒙天眷、喜获头彩的,便是这二位贵客。”
只见老班主笑容满面,朝着薛李二人的方向深深一揖。
又示意小厮将事先备好的彩头呈上来。
“这是鄙号的一点心意,寓意永结同心的连枝玉佩一对。借天地一缕清辉,照人间情意相依。恭喜二位,贺喜二位……”
小厮捧着一个红漆木托盘,恭敬地走到他们面前。
托盘上,静静躺着一对小巧玲珑的白玉佩。
玉佩雕成连理枝的样式,缠绕相依,枝头各结一枚圆润的果实,用红绳系在一起。玉质不算顶好,却温润莹白,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哗——”短暂的寂静后,棚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艳羡的议论。
“真是神仙般的人物!”
“好一对璧人!难怪被老天选中。”
“恭喜恭喜啊!”
“天作之合!月老红人!”
“……”
薛绥看着那对连理枝玉佩,眸光轻闪。
李肇眼底盛着笑意,“这彩头,要还是不要?”
薛绥:“既是彩头,怎能不要?”
她伸出手,在托盘上取玉佩。
李肇也同时伸手,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指。
老班主见状,更是喜笑颜开,高声唱喏:“彩头赠佳偶,良缘天注定。二位贵人福泽深厚啊……”
薛绥的心跳漏了一拍,抬眸看向李肇。
李肇从容回望,黑眸里的笑意更深几许,“借老丈吉言,我二人也算讨了个吉利。”
人群渐渐散开,议论声里,充斥着对他二人艳羡,以及……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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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傀儡戏出来,夜色更浓。
街市上行人渐稀,喧嚣淡了许多,只有零星的行人和摊贩,灯笼的光晕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想吃些什么?”李肇问:“前面有家馄饨摊,试试?”
薛绥没有拒绝。
两人坐在馄饨摊的小桌旁。
李肇扬声:“老板来两碗。一碗无油面片,少盐寡味。一碗厚馅浓汤,多添姜片。”
老板喜滋滋地应着,半晌便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和面片,撒上葱花,香气瞬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