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娶吗?”李肇的目光落在她微抿的唇上,黑眸里盛着化不开的笑意。
“……”薛绥斜睨他,“不娶。”
“为何?”
“没钱凑聘礼。”
“薛平安。”李肇故意板起脸,“孤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远处传来宫人的脚步声,薛绥猛地推开他,脸颊绯红。
“殿下再贫嘴,便把你捐了当香油钱。”
李肇嘴唇微勾,看着她慌乱起身的模样,忽然从袖中摸出一个锦袋:“这个给你。”
袋子里是一颗圆润的夜明珠,淡淡的暖白,像揉碎的月色。
“那夜在揽月台,你说喜欢月下清辉。”
李肇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郑重的温柔,“孤寻了许久,才得了这一颗。品相尚可,虽不及天上明月,但放在枕边,夜读清寂也好。”
他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
四目相对,薛绥心头一颤。
“殿下,此物贵重,薛六不敢受……”
薛绥正欲推辞,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两人迅速拉开距离。
周嬷嬷是个懂事儿的人,隔着一段距离,便将声音扬了起来。
“妙真师父,药材可配好了?”
薛绥将夜明珠紧紧攥入袖中,仿佛一路烫到心底。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紊乱的心跳,才转身迎上去,回应周嬷嬷。
“已备妥,有劳嬷嬷。”
李肇轻笑一声,撩帘自去。
周嬷嬷退到一侧,等李肇颀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方才走上前来。
那双阅尽沧桑的眼在薛绥的脸上停留一瞬,状似无意地一笑。
“殿下近来气色越发好了,人也精神。看来妙真师父的汤药,倒是养人呢……”
薛绥突然心生恶意,含糊地笑了笑。
“嬷嬷有所不知,殿下内有隐疾,常来探望娘娘,是为找我拿药的……”
周嬷嬷讶唔一声,若有所思,“这血气方刚的岁数,也是容易耗损……”
薛绥:“???”
见薛绥不接话,周嬷嬷以为自己料中,突然凑近她,将声音压得更低。
“容老婢多句嘴,听说太后寿辰上,陛下和娘娘要为殿下指婚呢。京中适龄的贵女,都翘首盼着这天大的福分……”
薛绥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袖中的锦袋,似乎微微发烫。
她不知周嬷嬷是因这些时日相熟,出于好意提醒她认清身份,莫存妄念。还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刻意敲打她,让她知难而退。
只垂下眼,淡淡一笑。
“殿下龙章凤姿,自有天家福泽。”
说罢不再多话,随周嬷嬷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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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椒房殿一晤,薛绥便静守在薛府,一面照拂生病的雪姬,一面等待李肇的消息。
七月二十四,离太后寿辰仅剩三天。
薛绥刚从椒房殿为皇后请脉出来,一名面熟的东宫小内侍便悄然凑近,低声道:
“霜蘅苑那位,情形不大好。殿下请您……速去一趟。”
薛绥心头一凛。
看来李肇布的网收得很快。
彻底催阳散的消息传到萧嵩耳中,对方也是按捺不住……
当然,此刻的萧晴儿,想必也更相信她当初的话,相信催阳散的反噬正疯狂吞噬她的生机——她的寿命,快到头了。
薛绥强压下翻涌的心绪,面上不动声色,笑着身后的周嬷嬷道:“有劳嬷嬷回禀娘娘,贫尼随这位公公去霜蘅苑瞧瞧病重的萧美人,稍晚些自行回府。”
那小内侍也机灵地附和。
“是是是,嬷嬷通融。”
周嬷嬷深深看了薛绥一眼,点点头讪笑。
“师父自去便是,老婢会禀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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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蘅苑。
皇城最西北角的宫苑。
荒芜冷寂,门轴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萧晴儿抱膝坐在冰冷的石阶上。
荒草萋萋,秋风瑟瑟,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落在她身上,将那张曾经娇艳如花的脸,照得灰败枯槁。
她瘦得脱了形,宽大的旧宫装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一个会动的衣架。
“薛六。”
听到推门声,萧晴儿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人,空洞且绝望。
“你终于来了。”
薛绥在她对面丈余远的地方停下。
“萧美人何事如此急切?”
“你是对的。萧家……放弃我了。”萧晴儿捡起一根枯树枝,无意识地在积灰的地面上乱画,语调干涩,不知是哭还是笑。
“我托人……托人给我娘递话,只求一点解药,哪怕……哪怕能让我不那么疼……哪怕能让我得一个安睡……可我那好弟弟……哈哈,他让人带话给我……”
她笑得浑身发抖,眼泪却流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