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捎了信,让薛绥回去过节。
薛绥婉拒了,让锦书捎些糕点茶饼回去,全了礼数,便不再提此事。
中秋那日,她同慧明师太和庵里的姑子们,吃了一顿简单的团圆饭,几样清淡的斋饭,也算应了节。
晚膳后诵完经,众人便各自散了。
夜下的庵堂,一片寂静。
远离尘嚣,没有中秋的笙歌与热闹。
薛绥不忍锦书、小昭和如意她们与自己一样枯守清寂,便早早打发了她们,让她们结伴下山,去城里街市,吃点可口饭菜,看看花灯。
然后借口赏月,独自来到庵堂外。
水月庵大门的老梅树枝桠横斜。
她倚着树干,看着天边那轮渐渐丰盈的月影,摩挲着袖中温润的连理玉佩,思绪万千。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静静驶来,停在阴影里。
车帘掀开,露出李肇清俊的侧脸。
“上来。”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温柔的笑意。
薛绥依言上前。
李肇伸出手,稳稳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入温暖的车厢。
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松木清幽扑面而来。
案几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竹篮,里面放着精巧的月饼,一坛尚未开封的桂花酿,还有一盏做工别致的琉璃灯,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晕,将狭小的空间染上一层暖意。
“太子监国,竟有如此闲情逸致?”薛绥打趣。
李肇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凉意。
“再忙,中秋也该陪你。”
薛绥默言。
马车缓缓驶出山间小径,没有去繁华的街市,只沿着僻静的河岸小路,向着城郊静谧处行去。
驶过石桥,但见宽阔的河面上,漂浮着百姓放下的河灯,点点烛光顺着水流远去,像散落的星辰……
二人没有入城,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河岸高地,坐在平坦的山石上,眺望中秋盛景。
夜风带着河水的湿润和岸畔桂子残留的甜香,轻轻拂过面颊,吹散了宫闱朝堂带来的沉重。
“宫里的月饼太甜,想着你未必喜欢。特意绕去城南拐角那家老字号买的。听来福说,他家这莲蓉蛋黄馅的,清甜不腻,最受姑娘家青睐……”
李肇递过来一块,目光落在她脸上。
薛绥接过,轻轻咬了一小口。
清甜的莲蓉混合着蛋黄特有的沙糯在舌尖化开。
“着实清爽可口,好吃。”
李肇眉眼笑开,眸底的疲惫似乎都淡了些。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她仰头看他,灯笼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比起你在紫宸殿应对那些明枪暗箭,我这算什么委屈?青灯古佛,日子倒也清静舒心……”
李肇拿起琉璃灯,将灯芯拨亮了些。
光晕瞬间扩散开来,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将他们笼罩在一片小小的光明之中。
他将灯递到她手里,“小时候听奶娘说,中秋的灯能照见心中所想。你看,这灯里的影子,像不像你我?”
琉璃灯上刻着缠绵的连理枝。
交错的影子竟真像两人依偎的模样。
薛绥心头微暖,李肇又道:“等忙完这阵子,带你去城外的月栖河,听说那里的月色最好。”
薛绥将琉璃灯抬高,指尖是温润的暖意。
“我等着。”
李肇忽然倾身,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带着桂花酿的清冽。
“平安,我想下旨废了你的尼籍,让你堂堂正正站在孤身边。”
薛绥心头一震。
她抬头,撞入太子深邃的眼眸……
里面映着漫天的星子,也清晰地映着她自己的影子。
“朝局未稳,此时徒增口舌。何必?”
“孤决意如此,何人敢拦?”
薛绥没有直接回答他。
夜风吹动袍角,清冽怡人。
她微微仰头,看着天边疏朗的星子。
太子虽代天子行监国之权,却非天子。
根基未稳,多少人虎视眈眈,就盼着他出错……
“殿下,来日方长。”她低语道。
既是安抚,也是承诺。
李肇:“薛平安,你终归是要嫁我的。”
他语气笃定,顺势将她的头轻轻拢靠在自己肩上,下颌抵着她的发顶。
秋风拂过岸边的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模糊的喧闹随河风传来,隐约可闻。
琉璃灯的暖光静静流淌,将两个依偎的身影拉长,宁静隽永,像一幅尚未完工的水墨画。
没有喧嚣的宴席,没有繁复的礼仪。
一碟月饼,一盏灯,连同彼此掌心的温度,构筑起一个温暖的港湾,足以抵御这世间的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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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
雪姬躺在拔步床上,脸色白得像张宣纸。
她近来咳嗽得越发厉害,常常整夜不能安睡,连带着伺候的丫环都熬得眼圈发黑,瞧着憔悴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