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看着她那双执拗的眼睛,内心挣扎片刻,终是重重叹了口气,烦躁地搓了搓脸。
“确实有一个不太妙的消息。大师兄怕你忧心,压着没报……永定城大捷是真的,可李肇那小子……在追击萧琰残部时,为了掩护俞千山,被流矢击中……”
摇光小心地觑着薛绥的脸色。
薛绥身形站得笔直,声音也出乎意料的平静。
“他……现在如何?”
“命是捡回来了,就是失血过多,昏迷了好几日……”摇光被她的眼神摄住,急忙补充道,“大师兄已派人带着最好的伤药,日夜兼程赶赴西疆,有新的消息,会及时告知……”
说罢,他抿抿唇,便替天枢说好话。
“大师兄不让人告诉你真相……就是怕你担心……身子本就没好利索,若有个好歹,可怎么受得住?”
薛绥道:“我不会受不住。”
她缓缓松开扶着桌角的手,挺直了背脊。
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日李肇送她离宫时的模样……
车厢狭小,他浑身湿透,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每一个字都好似带着撼动山河的力量。
“孤这一生,负尽天下人,也绝不会负你。”
那时只当是炽烈的情话,此刻才明白,那是他压在心头的重诺,缺爱的人,更害怕失去,也更懂得珍惜爱。
李肇从未负她,可这世道,也从未轻易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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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薛绥依旧如常。
她早起晚歇,照料雪姬,处理一些琐事,谁也没有看出她与往常有什么不同,就连近身的人,也猜不透她有何打算……
但京城里,隐隐刮起了一些风声——说太子肇,在追击萧琰叛军时受了重伤,箭入肺腑,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甚至还有人说,太子早已不治身亡……
皇城根下的人最是敏感,一点有点风吹草动,便传得有鼻子有眼……
那些的议论传到宜园,锦书和小昭几个听着,急得团团转,却顾及薛绥的情绪,没敢多话……
薛绥对此充耳不闻。
入冬后,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
雪姬怕冷,薛绥也畏寒,宜园里的炭火,总是烧得极旺……
午后的暖阁里,薛绥坐在矮凳上,拿着一把小巧的犀角梳,细细梳理着雪姬的头发。
中毒后,雪姬的发质干枯,像被霜打过的秋草,养了这许久也不见好转。
雪姬却宝贝得很,对着铜镜左照右照,嘴角抿着笑:“绥绥你看,额角有黑黢黢的小毛毛,钻出来了。”
薛绥望着镜中她天真的模样,温声道:“是呢,养发膏很是滋养,再过些日子,会长得又黑又密……”
“头发长得又黑又密,是不是就可以出嫁了?”
薛绥:“……”
对着一脸期待的母亲,她竟不知如何作答。
“我是说绥绥,绥绥的头发也长长了,慢慢变黑了……”雪姬忽然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她,带着孩童般的好奇。
“他们说太子打了大胜仗?是不是像戏文里唱的,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的大英雄?”
薛绥握着梳子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弯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轻声道:“是呢,是大英雄。”
“那他一定长得很好看。”
“这……是很好看。”
雪姬忽然凑近了些,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比给我看病的舒大夫,还要好看吗?不会再有比舒大夫更好看的人了吧?”
“……”薛绥被问得一怔。
她从来没有这么比较过。
更没有料到中毒昏迷后苏醒的雪姬,会变得这么直白,这么……不加掩饰。
天枢是好看的,清冷出尘,如雪山之巅的月光,干净得让人不敢亵渎。
李肇却不同,他是烈火烹油的艳,是出鞘利剑的锋,笑时能溺死人,冷时能冻裂冰,两种极致揉在一人身上,惊心动魄,极具张力,让人移不开眼。
“他们各有各的好……”
“那你为何不选舒大夫?舒大夫也喜欢绥绥……”
这般稚气的话语,听得薛绥发笑。
“大抵是……只有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才有星火吧?还有,舒大夫不喜欢我,阿娘往后不可胡说……”
“喜欢的……”
“不是那种喜欢……”
“就是那种喜欢。”
“……”
雪姬很固执,
薛绥拗不过她,索性笑而不语。
雪姬却蹙起眉头,认真地替她烦恼起来:“可是大英雄什么时候来向绥绥提亲呢?他提亲的时候,我是绥绥的娘亲,我要穿什么衣裳才好?要戴很多很多花吗?”
薛绥失笑,“你倒比我还急?”
“我是娘亲!绥绥的娘亲……”雪姬挺直腰背,努力做出她想象的娘亲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