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像是没听见,呆呆地看着镜中那个丑陋又狼狈的自己。
“凌迟……”她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第一次听说它们。
“千刀万剐……会很疼吧?”
老仆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望着她。
“公主……你怎么了?”
“疼才好。越疼,越能记着这笔仇……”平乐猛地抬起头,癫狂从眸底深处迸出来。
“那些害我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李肇,薛六,文嘉……你们不得好死,都会不得好死的……”
“公主……”老仆还想说什么,突见平乐起身抓住铜镜。
“去死,都去死……”
她疯狂地打砸着屋子里的东西,桌椅、茶具、妆奁……碎片四溅。
老仆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再出声……
平乐折腾得精疲力竭,才瘫坐在地,散乱的发髻垂落下来,遮住那张扭曲的面容,肩膀因极致的愤怒而耸动,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疯狂的恨意,已然烧干了她的泪水……
母妃死了,父皇不管她了,萧家完了,李桓也抛弃她了。
她所有的依靠,都没了……
那个曾经尊贵显赫受尽万千宠爱的平乐公主,已经死在了薛六的手上。现在的她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也回不了头……
“薛六!薛六——”
她突然又发疯似的,翻箱倒柜地找起来,动作急躁而慌乱,碰倒了桌上的茶壶,水渍顺着桌案往外流,她也不管,只顾着在箱笼里翻找。
直到从箱底摸出一枚赤金鸳鸯坠。
那是她成婚时父皇给的陪嫁,和陆佑安拜堂时,她便贴身佩戴着。
平乐死死攥着鸳鸯坠,冰冷的金属硌得她掌心生疼。
一个个疯狂又绝望的念头,缠绕在她的心上。
“文嘉……陆佑安……”她咬牙切齿,脸上满是怨毒,“你们想安安稳稳,共享天伦?做梦!既然我活不下去了,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老仆见她这般,吓得魂不附体。
“公主……您,您要做什么?”
平乐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眼神阴鸷得吓人。“我要带走我的孩子。他们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骨子里流着我的血,那个贱人也配做他们的后娘?”
老仆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
“公主,文嘉公主府上守卫森严,我们没有办法接近小主子,你不要再去冒险了,咱们人手单薄又无靠山,回朔州去吧……”
平乐缓缓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的。
“我去找顾五郎……只要够狠,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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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陆府后巷。
一个穿着粗布棉袄的妇人左右张望了几下,见没人,才匆匆拐到公主府的角门,拉住正要进门的管事刘婆子。
“哎哟,张嬷嬷……”
刘婆子吓了一跳,看清是她,有些诧异。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张氏是妞妞出生时的乳娘,带了妞妞两年,后来妞妞断了奶,她说家中老伴病逝,就哭着请辞回了乡下。
因着这层旧情,公主府的下人对她尚有几分客气。
张氏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来看看小主子……离开这么久,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不快过年了吗?给小主子做了两双新鞋。”
她俩以前关系不错,后来张嬷嬷走了,就断了联系。
刘婆子以为她是日子过不下去,想重新回府找事,不由尴尬。
“你也是,何必这么破费?小主子现在过得很好,府里人手也尽够了。你要是想求份活计,不如等年后府里缺人再来……”
“好姐姐,您就通融通融吧。我就看一眼小主子,看完立马就走,绝不添麻烦……”
张氏将一袋碎银塞到刘婆子的手里。
银子沉甸甸的,那刘婆子捏了捏,又瞧了瞧张氏殷切的模样,犹豫地道:“正好我要去前头取点东西,你跟着我,不许乱跑。”
张氏连声应着,低头快步往里走。
穿过垂花门,就见观辰和童童在庭院的空地上玩竹剑,你追我赶,嘻嘻哈哈,妞妞却不见踪影,文嘉公主也不在,身边只有两个贴身照看的丫头,正低头说着什么。
两个孩子跑得小脸红扑扑的,笑声清脆……
张氏脚步顿了顿,一咬牙,走了过去。
“婢子给小主子请安。”
两个孩子停下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你是何人?”
“婢子是从前府里的奶娘……做了两双鞋,来给妞妞小主子的……”张氏弯下身,打开包袱,拿出两双虎头棉鞋给他们看。
童童好奇地走近,观辰却站着没动,小眉头微微蹙起。
“姨母说了,不许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能要外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