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只抬眼望向李肇,语气恳切。
“陛下身子实在熬不起了,恳请殿下多多规劝……”
这个老太监,是真心盼着崇昭帝好的人。
李肇看他一眼,未发一言,推门而入。
殿内熏香浓重,混杂着久病之人的沉疴之气,闻着格外窒闷。
崇昭帝躺在龙榻上,眼窝深陷,面色青灰,不过短短几日,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李肇挥手让侍立的宫人退下,独自走到榻前。
“父皇,儿臣来看您了。”
崇昭帝掀开眼皮,看见是他,忽然哑声笑了起来,“你已……得偿所愿,还来看朕……这个废人……莫不是想亲眼看看朕的狼狈……再羞辱一番?”
李肇看着曾经威严自负的父皇,沉默许久才道:“儿臣行事但凭本心。”
“呵……咳咳……”崇昭帝想冷笑,却引发一阵剧烈咳嗽,险些喘不过气。
李肇弯腰,伸手替他顺气。
待他气息稍平,又端起几上的汤药,用银勺试了试温度,才喂到崇昭帝的嘴边。
“父皇,喝药吧。”
崇昭帝偏头避开。
“放心,没有毒。”李肇道。
“要让父皇龙驭上宾,儿臣有的是法子,何必亲自前来,惹人非议?”
崇昭帝喉头发痒,气得又是一阵咳嗽,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无奈地张嘴喝了两口汤药,喘着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李肇。
“你打压兄长,囚禁君父,又驱逐太后……是要将李氏宗亲赶尽杀绝,好稳坐这龙椅?”
李肇目光清正地回视他,语气平静。
“儿臣所为,是为铲除奸佞,肃清朝纲,尽人子孝心。”
“你……不必……在朕面前假惺惺。”崇昭帝眼底满是怨毒,“朕倒了,满朝上下,最得意的人,便是你……”
李肇不欲多言,放下药碗淡淡一笑,
“父皇若肯早一些清醒,严惩萧嵩,约束平乐,儿臣也不必走到今日这一步。”
“你个……逆子!罔顾人伦,还敢强词夺理……”
“要骂便骂,要恨便恨。”李肇挑眉反问:“父皇以为,儿臣还会在意这些虚名?”
这毫不掩饰的傲慢与锋芒,让崇昭帝一怔。
随即,他竟低低笑起来。
“好,狂得好……这般目中无人,狠绝果断……倒是……颇有朕年轻时的样子。”
李肇静静看着他,唇角一冷。
“父皇说笑了。儿臣再狠,也狠不过父皇……”
崇昭帝像是听到极好笑的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把龙椅,是会吃人的。坐上去的人,从来由不得……自己。迟早……你也会变得和朕一样……”
他边笑边咳,“猜忌、多疑、冷酷……这是帝王的……宿命……”
李肇眉头微微一蹙,“儿臣不是父皇,也不会变成父皇。”
崇昭帝终于笑够了,喘息片刻,又费力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远处的案桌。
“那里……还有玄玑子炼制的……金丹……他们不肯给朕……太子,你要真有孝心……就给朕……拿来……”
李肇眼底掠过一抹痛色。
“父皇可知,你若不曾服用玄玑子的那些丹药,原本还能多活几个月的。如今五脏俱损,便是华佗在世也难挽回……他根本不是为你续命,是在催你的命。”
他走到案前,拿起一枚“金丹”,回到榻前。
“来人,带玄玑子入殿。”
不过片刻,元苍将玄玑子拖了进来。
李肇道:“照实说——”
这道人早已没了往日仙风道骨的模样,袍服污损,鼻青脸肿,显然是在天牢里吃了不少苦头,见到崇昭帝,扑通跪地,便涕泪交加。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小人该死,小人欺骗了陛下……那不是什么益寿延年的金丹,只是金石猛药炼制的邪恶之物,服用时可令人精神亢奋,宛若登仙,实则透支精元,久服会腐蚀五脏六腑,耗尽气血……”
崇昭帝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着他,嘴唇哆嗦着。
“你……你在胡说什么?”
玄玑子磕头如捣蒜。
“是假的,陛下,统统都是假的。这世上没有什么延寿妙药,更没有长生之术……全是小人诓骗您的……小人贪图富贵,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求太子殿下开恩啊……”
为了活命,他亲手戳破谎言。
也打碎了崇昭帝最后一丝念想。
崇昭帝如遭五雷轰顶,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指着玄玑子,眼中光芒一点点寂灭下去,最后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溅在明黄的锦被上。
王承喜立刻大叫。
“太医,快传太医……”
李肇将丹药掷于地上,用靴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