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惺惺作态……”崇昭帝眼神浑浊,语气却带着一抹诡异的快意,“朕……已将废储诏书……递出去了……太子……做不成名正言顺的大梁皇帝……即便得了江山,也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你心中……想必已恨透了我……”
李肇看着地上的碎瓷和水渍,忽然低笑一声。
“父皇病糊涂了,尽说胡话。儿臣这就传太医。”
“糊涂的是你……”皇帝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郁已久的愤恨,厉声斥责,又因气力不继而弱下去,变成喘息。
“太子,你若现在跪下认错,交出权柄,一切都还来得及……朕可以念在父子之情,饶你一命……许你一个富贵闲王……”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喊杀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一名侍卫浑身是血的冲进来,急声禀报。
“殿下!端王率右翊卫突然杀到宣德门,声称奉诏救驾,正朝紫宸殿而来!”
李肇猛地直起身,“果然来了。”
他扭头,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皇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父皇,您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
“朕是皇帝!”崇昭帝用尽力气嘶吼,嘴唇哆嗦着,“这江山……朕想给谁,就给谁……你阴毒狡诈,欺君辱父,根本不配为帝……”
“那好。”李肇语气冷冽,“父皇就好好看着,您最看重的儿子,是如何一败涂地的。”
他拂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婚袍的下摆拂过门槛,划开一道凌厉的弧度。
“传令戚明扬、俞千山——关闭宫门,瓮中捉鳖。凡擅闯宫禁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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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园内,红烛高燃。
梳妆打扮的过程,比薛绥想象中还要繁琐。
薛绥端坐镜前,任由几个嬷嬷和小丫头摆布。
妆粉敷面,胭脂点唇,眉上添黛,墨发高绾,缀上沉甸甸的珠冠钗环。大红的嫁衣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云锦,金线绣出的凤凰缀着圆润的珍珠,华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郡主真是老奴见过最美的新娘子了。”张嬷嬷一边为她戴上凤冠,一边笑着赞叹。
“当年长公主出嫁时,嫁衣也没这般鲜亮,郡主这一身穿上去,比画里的仙女还好看呐。”
薛绥望着镜中的自己,几乎认不出来……
那眉眼含情、面若桃花的女子,当真是旧陵沼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薛六?
凤冠很重,嫁衣也繁琐,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心中那一抹细微的不安,在默默放大……
天枢、摇光、玉衡今日一个都没来,锦书送去桑柳院的信,也没有回音。
大师父不肯成全,也不知会如何动作……
她静静坐着,手心搭在膝盖上,一片冰凉。
“姑娘,喝口茶定定神吧。”如意端着白瓷茶盏过来,满脸是笑:“这是刚温好的枣茶,喝着甜,讨个吉利。”
薛绥接过茶盏,却没有往嘴边送,只扭头问她。
“什么时辰了?”
如意看了眼窗外的日头,道:“回姑娘,快巳时了吧。再等一个时辰,接亲的队伍就该到了。”
旁边的小丫头们听了,都捂着嘴笑。
嬷嬷也说新娘子这是急了,等不及想见殿下。
屋子里闹哄哄的,欢天喜地——
直到外头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
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张嬷嬷耳边低语。
老嬷嬷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有些发直。
“出什么事了?”薛绥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变化,转身问道。
老嬷嬷勉强扯出个笑,眼神有些闪躲:“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外面两个小蹄子不懂事,吵嚷了两句,郡主且安心等着便是,东宫的接亲队伍,很快就到了。”
薛绥哪里会信?
她起身走到窗前,只见窗外几个宫人面色惶惶,交头接耳,显然不是争执那么简单。
果然,不过片刻,关涯的身影便出现在院中。
他受伤后养了许久,很久没有露面了。
小昭见到他很是激动,眼睛一亮,便迎了上前。
“关大哥!”
但关涯面色凝重,腰间佩着长刀,大步走来只朝她点点头,便在阶下恭敬行礼。
“郡主,殿下命属下前来传话,宫中忽有急务,接亲的时辰恐要延后,请郡主耐心等候。”
有什么事比接亲更急?
薛绥道:“关护卫,我要听实话。”
关涯抬头,目光与她一触,又迅速垂下,压低声音道:“陛下今晨突传病危,殿下不得不先去一趟紫宸殿,想必要耽误些工夫……”
崇昭帝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危?
薛绥心头电转,追问道:“殿下还说了什么?”
关涯目光复杂地看她一眼,喉结滚动,有些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