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渐歇。
天枢没有回头,声音淡得像一阵风。
“你来了。”
“大师兄不是料定我会来么?”薛绥走过去,在老柳树下的石凳上端坐,望向天枢手握的凌穹箫。
“大师父的身后事,都料理好了吗?”
天枢缓缓放下玉箫,抬眼看她。
“和四师父葬在一处,选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很清净。”
薛绥沉默着,轻轻摩挲石桌上的纹路,想起那日大师父坐在这里训斥她的样子,眼底泛起一层雾气。
“你今日来,不只是为了问这个吧?”天枢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黑眸沉沉,好似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情绪都压得极深。
薛绥自己动手,拎起石桌上的陶壶,斟了两杯粗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
天枢在她面前坐下,看着杯中浮沉的茶梗。
“若不是因为你娘,你是不是永远不会来寻我?”
薛绥低头轻饮一口,望着垂下的柳枝,心口被那箫声勾得,闷闷地疼。
“师兄知道的。从紫宸殿兵戈相向那天起,我便成了师门的叛徒。以前的十三,是旧陵沼磨出的刀子,是师父们手中的棋子。如今的薛绥,是皇帝的女人,是仇人的妻子,又有什么脸面来见你?”
天枢迎着她的视线,语气平静。
“你从未变过。变的只是立场。”
薛绥苦笑一声。
“我从未变过,包括立场。变的是你们——”
天枢盯着她的眼,心里五味杂陈。
薛绥道:“我今日来,除了感谢师兄照拂我阿娘,也是有一件事,想向师兄讨个准话。”
“什么事?”
“情丝蛊。”薛绥眉目清冽,一字一句道:“大师父临终前说,他不死,我就得死。玉衡师姐也说,此蛊无解。但我总觉得,师兄或许还知道些什么?就像当年种蛊,就瞒着我一人一样?”
第488章 箫声
天枢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玉衡说得没错。情丝蛊是前朝蛊门秘法,阴毒无比。一旦种下,双蛊共生亦相争,动情越深,反噬越重……”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薛绥,目光幽深。
“看来你与李肇恩爱甚笃,引来情蛊反噬了?”
薛绥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承蒙师兄挂心,我与他,确实比旁人更知心些。”
“所以,你选择了他,放弃了自己?”
最后几个字,天枢咬词极重,有些难以言喻地痛惜。
薛绥抿了抿唇,默认。
“愚蠢。”天枢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不知是在骂她,还是在骂自己。
“杀了他,你活着,不好吗?”
薛绥微微眯眼,锐利地盯住他。
“像行尸走肉那样活着吗?心中只有恨,眼中只有血,再无其他?”
她摇头,“那样的活法,我不要。”
“平安,我希望你活着。”天枢道,声音低沉下去,“李肇是皇帝,他将来会有三宫六院,会有无数子嗣,会有万里江山。你呢?你赌上性命,值得吗?”
“值不值得,只有天知。”薛绥毫不退让地看着他,“大师兄,放下吧。带着师兄师姐们,离开上京,回旧陵沼,或是寻个安稳的地方,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卷入朝堂是非……旧陵沼的血,流得够多了。”
天枢沉默。
日光落在他清俊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一双黑眸深得骇人。
二人对视良久。
他张了张口,似要说什么——
一道寒光从身后的屋檐下暴起,直指薛绥的胸口。
“叛徒受死!”
薛绥疾退两步。
只见玉衡手持一柄长刀,身影如鬼魅般突至。
又快又狠,毫不掩饰杀意。
薛绥衣袖一拂,避开迎面刺来的刀锋,没有还击,只是再三躲闪。
两人身影交错。
天枢倏然起身,凌穹箫横掠而出,精准地格开玉衡手上的长刀。
砰的一声,长刀落地,震得她虎口发麻。
“大师兄——”
玉衡踉跄退后两步,难以置信地看向天枢。
“退下!”天枢厉声喝止,一步挡在薛绥身前,“这里没有你的事。”
“大师兄!你还要护着她到什么时候?”
玉衡一身劲装,胸口剧烈起伏,恨恨地盯着薛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灼穿……
“从小到大,你就护着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她,可她呢?狼心狗肺!大师父都被她害死了。我们也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她倒好,在富贵窝里锦衣玉食,做着风光的娘娘,心里只有那个狗皇帝……”
“玉衡。”天枢声音沉下去。
“大师兄,她根本就是利用你,利用我们……为她那个太子铺路,为她自己谋前程。她早就忘了旧陵沼的血海深仇,忘了是谁养大的我们……”